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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葵花隨筆

夏日的葵花隨筆

  盛夏,當庭院裡一小片向日葵園,終於有了第一朵花的時候,小雞們也已經羽翼豐盈,它們不再聚精會神於啄食或者踩踏小小的向日葵嫩芽,而是喜歡用爪子在泥土裡到處抓撓,尋找肥碩的蟲子吃。有時候它們也會飛到牆頭上去,欣賞著露出金黃色花瓣的向日葵,好像這一片即將絢爛的地盤,是獨屬於它們的。

  我也開始像一隻雞或者麻雀那樣,蹲踞在院子裡的某個角落,在清晨或者黃昏,觀察向日葵如何迎著朝陽綻開笑顏,並追尋著陽光的足跡,轉動自己的花朵,直至夕陽落下,它們也一低頭,墜入了夢鄉。夜晚的庭院裡,靜悄悄的,鄰居家的小孩子偶爾打碎了一隻碗,被父母一陣高聲呵斥,隨即這叫罵聲就停止了,於是靜謐愈發地深邃下去。我躺在涼蓆上,扇著蒲扇,將一隻總是繞著我嗡嗡叫著的蚊子,隔離在安全的距離。夜色中的向日葵,因為仰視,看上去愈發地細高,那沉沉的`花盤,好像在頸上支撐不住,很快就要折斷掉落下來一樣;可是等了許久,都沒有斷裂的聲音,只有一小片葉子,在風裡飄下來,於是夜色被這輕微的啪嗒聲碰了一下,又瞬間水一樣合攏。那靜,更加地深了。

  村裡並沒有種植向日葵的習慣,不過是像西瓜地裡點綴一些甜瓜一樣,被女人們突發奇想般,在玉米地的中間,來上幾十棵。於是開花時節,那有燦爛笑臉的向日葵,在田野裡便格外地引人注目。每個路過的女人都會停下來,懷著心思看上一會兒。如果碰上主人在,就會隔著玉米地喊:你家種的葵花看著真喜人。主人的回話,都是要分親疏遠近的。如果是本家,就會大方回過去:等熟的時候,給你送幾個過去。地頭上的女人再看那風裡葵花的笑臉,便覺得愈發地誘人。

  從我們家的向日葵園初具規模的那天起,就不斷有女人們來造訪。她們以各式的名義過來,有時是借點針頭線腦的東西,有時來看一眼我們家的豬啊雞啊是否長了斤兩,賣給誰家更能掙錢,有時問問去鎮上買化肥了沒?化肥又漲價了沒?有時又說要跟著母親學納花樣鞋底。母親床頭的大箱子裡有一本厚厚的書,書當然不是用來讀的,而是夾各式各樣的剪紙,剪紙其實是一些花樣,用來納鞋底的時候,先畫在上面,再用各色花線將圖案納出來。女人們一邊翻著母親的花樣本,一邊嘖嘖地讚歎,說:瞧這喜鵲剪的,簡直是神了!還有這牡丹,多喜慶!

  母親於是變得忙碌起來,既要給向日葵澆水施肥捉蟲子,還要侍弄左邊的菜園子。菜園子裡有蜜蜂蝴蝶飛舞,嗡嗡地響個不停,好像要驅趕前來拍馬的女人們。母親一邊聽著院子裡女人們的絮叨和廢話,一邊在菜園子裡鋤草,青椒和茄子有些已經結了果,鮮嫩嫩地藏在枝葉之間,母親多個心眼兒,偏偏不摘,因為摘下來,還要虛讓一番,萬一那個女人不客氣,全都拿了去,豈不是虧了?於是女人看著忙碌的母親,向右瞅一眼蓬勃向上的葵花,向左掃一下碩果累累的菜園,訕訕地一笑,說:麗她娘,你先忙著,我走了,改天再來。母親擦擦汗,終於忍不住客氣一句:有空來啊,等葵花熟了,我送點過去給你們家孩子嚐嚐。那女人果然興奮起來,將一顆懸著的心放下,喜氣洋洋地走了。

  於是因為這一片向日葵,我們家安靜的院子有了些熱鬧。晚上母親坐在馬紮上,將向日葵數了又數,確定好了會收穫多少向日葵花盤,便跟父親絮叨要送誰家。父親不喜歡聽這些婆婆媽媽的事,而且他也不理解這點蠅頭小利有什麼好算計的,至於讓母親那麼費心思嗎?即便是全留著自己家吃,誰又能說什麼?不過鄉下男人女人們的距離,永遠都隔著一條無法跨越的溝渠。就像這一片向日葵,母親看到的是成熟後鄉下人事的複雜;而父親,卻根本不關心誰會吃到這些葵花籽,他完全不參與這片不成氣候的向日葵的收成小事。

  在秋天尚未到達之前,女人們的心思,就像這夏日的向日葵,沉甸甸的,快要壓彎腰了。

  (選自《文藝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