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骨的雜文隨筆
我記得第一次看到蕭何是阿姐出殯的那一天。
他遠遠的坐在人群之外的地方,黑色的披風和死寂沉重的黑幕彷彿融在了一起,整個人陷在一片黑色裡面,顯得臉白的驚人。像門外的雪。乾淨但是又沒有生機。
我被領著到阿姐的靈位前扣頭上香。在眾人的悲泣聲中也模糊了視線。就著淚眼抬頭,撞進了他一雙黑的不見底的眸子裡面。裡面空蕩蕩的,靜的只有門廳外的飛雪的影子倒影在裡面。又冷又溼。可是他眼中也沒有淚。我就想,他可真絕情。自己妻子死了。他好像一點也不傷心。
不過這也是十二年的事了。
明日我就要出嫁了,不知道怎麼臨睡前突然想起悠遠歲月裡的這一段。大概是收拾阿姐給我準備的嫁妝的時候,想起來記憶裡有過這麼個奇特的人。可惜我也很多年沒有見過蕭何了。雖然大家都讓我叫他叫姐夫。但是我總不承認這個人是愛著我阿姐的。於是稱謂上我也不願隨他們一樣。
明日出嫁,聽娘說他會來代替阿姐來送我出城。我有點好奇,拉著娘說,他真的會來嗎?
娘說,他未必真的會出現。
結果沒等到第二日,傍晚一人一馬就出現在了府門口。依舊是下雪的'日子,蕭何穿了一身白衣,腰間掛了一個赤色的香囊。和身邊的白馬就像嵌在雪地裡的一樣。臉色還是記憶中的一樣蒼白。
他說,他是來送酒的。
我遠遠的聞到了酒香,那是“埋骨”。
昔日阿姐在世時,便最喜歡飲此酒,在冬日的雪夜燒上一壺,飲完一壺便在園中舞劍一番。我把酒燒在爐上,好奇的問蕭何,十二年去幹了什麼。
他說,去找酒了。搖了搖手中的酒壺。他告訴我,十二年前,阿姐離去的那夜,他聞到了一種很奇異的酒香。他以為是阿姐埋的“埋骨”。但是等他挖出來的時候,發現香氣並不一樣。他發了瘋般的執著這個酒香。以至於這麼多年他都在尋這一壺酒。他說,這十二年他喝過很多地方的很多酒。但是再也找不到當年的那種香氣了。
直到他聽到我要出嫁的訊息。他想他這世間唯一沒有嘗過的酒大概就是我出嫁的喜酒吧。
於是他回來挖出了埋在樹下的“埋骨”。我不曾想過他是這樣一個愛酒如痴的人。他搖了搖頭。
最初他是滴酒不沾的,直到遇到了我阿姐。那時她在雪夜裡煮酒舞劍,他無意間聞到了酒香,其實現在想來他也不記得那個是酒香還是阿姐自己身上所帶的香氣。
那是一種很特殊的味道,像雪一樣。阿姐離世之後,他再也沒有聞到過這種味道。
我問他你現在飲埋骨還會覺得他是以前的味道嗎?
他說他已經十二年沒有喝過酒了。今夜是他第二次飲埋骨,第一次是在十二年之前。
他放下手中已經空掉的酒壺。說,或許我再也找不到我想要的那壺酒了。
第二日,蕭何並沒有來送行。就像他來的時候一樣,什麼痕跡也沒有。只是院中空掉的酒罈不見了。我出城的時候在城門口恍惚看到了他牽著馬經過,等再回頭找的時候卻什麼也沒有。
突然覺得,可能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後來我再聽到關於蕭何的訊息。是他的死訊。他死在阿姐去世的第十六年。我和夫君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正好又是一年飲埋骨的時候。我便把這些年的過往,都說給了他聽。我這個酷愛劍酒的文弱相公驚訝又可惜的說這樣的奇人沒能早日結識。
第二日,我收到了一個空酒罈。酒罈裡面沒有酒,倒是有一個微微泛黃的赤色香囊,和一股說不出的酒香。我夫君聞了又聞,說這不像酒香,到像是酒氣入了壇罐,就成了酒罈的味道了。
我想到了那個死去的蕭何。夫君說要把這個酒罈清理好用來埋明年的埋骨。這樣明年就有新的酒可以喝了。
我抱著罈子看著門口被大雪覆蓋的路。想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笑了起來。
我想,蕭何可能已經找到了他想要的酒,只是他現在已經不想喝了。
雲 昔江湖一劍客,愛酒如痴。一日之經筵,聞有於酒,酒未過之。其姊之酒者,惜未嫁之女,則死矣。其失口與鼻。然猶記日者酒。其在此女之妹嫁之日,又復飲矣酒之味,口鼻復矣。因見女之妹嫁人,若見女嫁之時也。筆者概,人往往情至深而不自知,以為絕,然也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