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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恍然如昨的雜文隨筆

一切,恍然如昨的雜文隨筆

  2018年9月10日天氣:晴

  新疆部分的採訪,自今日開始。

  油氣儲運中心新疆集輸專案部,兩年前來過,這滿是磚頭平房的院落,這每棟平房前的流出冰涼地下水的單薄搖晃的水管,這殘缺的花壇、步道與石凳,這專案部會議室牆上懸掛的“705小課堂”的橫幅,都和兩年前一樣,一切彷彿昨日,在整整兩年歲月的切削剝蝕中,未曾變樣。

  第一站是雅克拉末站。

  前往末站的途中,沒有一條直而平坦的路,車彷彿是在一大片漫無邊際的戈壁灘上隨意疾馳著。隨著車的疾馳,一長溜公路護坡、護坡旁被黃沙和灰塵掩蓋得灰頭土臉的紅柳、一個巨大的四方形橋洞漸次映入眼簾,至此,從昨夜開始迷失的方向感開始漸漸歸復,我知道,我又回到了兩年前來過的地方了。

  末站裡的裝置和廠房,也別無二致。不同的,是此次行程時間充足,不同於兩年前的淺嘗輒止,我們得以去往裝車區,得以和罐區班班長聊了一陣,得以長久地坐在中控室,琢磨每一個電話、每一次記錄背後的意義和關聯,感受僅僅兩個人如何把整個西北油田大部分的油品集輸及外銷的繁重任務承擔下來。

  於是,我相當於重新認識了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小站。

  我得以知道,槽車油罐罐頂的區域叫做鶴區,插入油罐的進油管道叫做鶴管,一個裝車班班員通常負責一個鶴區、四個鶴管。每當完成裝車前的檢查,裝車班班員便會要求罐區班起泵,汩汩油品便會從沉寂漸變奔騰,流出大罐,流入粗壯的管線,流入細細的鶴管,直至裝填入空蕩蕩的槽車罐體。

  在罐體內液位快達到客戶要求時,裝車班便要求停泵,在液麵平穩的前提下下入檢尺,經過計算得出罐內的實際液位。

  油品外銷量大,為了提升裝車效率,裝車隊員必須在四個鶴區內來回奔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在估摸著其中一個罐快裝至規定液位時,發出下一個罐的起泵指令,直至四個罐全部滿載。他們就那樣在高空不知疲倦地奔跑著,不為人知地、無人問津地奔跑著。如果有含硫化氫的油品,他們還需要背上幾十公斤重的空呼,隨著每一次呼吸撥出的水汽會模糊面罩,即便是零下數十攝氏度的隆冬,衣服也都渾身溼透。

  正午十二點多離開時,起泵的命令剛剛下達,你能聽見油品從站門口一路奔流而來的低沉而平緩的流動聲,伸出手觸控粗壯的站內管線,你能感受到油品的奔湧和管壁不斷的撞擊與沖刷所產生的輕微又清晰的振動。

  生機在奔湧,希望在奔湧,時光在奔湧。

  出站後,老當益壯的韓老師也剛剛完成上午的拍攝任務。見門外的葡萄架上結滿了馬奶葡萄,飛身一躍,跳上葡萄架下的石桌,踮起腳,就摘下來一大一小兩串。腳僅僅和石桌接觸了一點點,全身的重量,都加諸那一點點空間。

  他把葡萄給了我。中午找了一個盆,清洗,吞下,外皮脆,內裡軟,甜蜜,多汁,一直滲進心裡。頭一次吃到剛剛從架上摘下的葡萄,徹骨的新鮮,還帶著當天清晨的露珠,當天正午的陽光的千金難買的新鮮。

  這是一片一年四季都不缺瓜果的土地。五月初是小白杏、桑葚。七八月是西瓜、哈密瓜。這個季節就是葡萄、香梨、青皮核桃。十月,各種棗,灰棗,冬棗便上了市。每當夜幕降臨,光合作用停止,和白天差異甚大的低溫便會令糖分在果肉裡無限度累積、滋長,累積滋長成那獨一份的甜蜜。

  中間站站長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多年操勞已讓不老的他幾乎掉光了頭髮,只留了勉強可見的頭皮上的霧濛濛的一層黑色。

  入疆後的第一次休假,妻子抱著一歲的兒子在盟城小區門口等他。

  拖著行李箱下了車,他走上前去,抱住兒子,妻子在父子倆身後拖著行李箱。

  走入一個拐角時,妻子被落在了身後的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孩子看不到媽媽了,不停地用小手猛烈地不安地抓撓他的胸膛。

  進門後,孩子極其決絕地,像個大人似的把他推開。在孩子眼中,這個並不熟悉的男人是個外來者,是個會讓媽媽消失不見的可怕的外來者。

  剛剛入疆時,末站的`程師傅的兒子才八個月大。一天晚上,程師傅和同事在宿舍聊天,正逢兒子要跟他影片聊天。

  看到爸爸,小寶寶興奮極了,掙脫媽媽的懷抱撲向螢幕。他誤以為螢幕裡的那個人就是臂膀寬闊有力、懷抱溫暖的爸爸。

  那一瞬間,屋裡的所有七尺男兒都紅了眼眶,有的默默垂下淚來。

  一崗多能的中間站的智娟說,她最怕的就是家中深夜來電,因為這時間點非同尋常的電話必定預示著,家中出大事了。

  成年人的生活,從來沒有容易可言,每一名在荒漠和戈壁上寂寂走過的紅工衣背後,都有故事。

  回程時,已是八點多,新疆仍舊大亮著天。然而,暮色已經襲上天邊,除了幾塊深綠色的棉花地,除了稀疏的紅柳,除了片片近乎於白色的鹽鹼,除了自遙遠的天山一瀉千里而來的泛濫的冰雪融水,廣袤的戈壁灘上,什麼都沒有,透徹心扉的荒疏與淒涼。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