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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秀美文飛翔的眼睛

優秀美文飛翔的眼睛

  她叫青青,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小姑娘。蒼白的臉上有一雙大大的眼睛。那黑黑的眼眸仿如是兩泓清靜的湖水。可更多的時候那湖面上,總是繚繞著淡淡的憂鬱的煙靄。青青和爸爸在這幢房子裡生活了好多好多年了。那是一套兩居室的房子,在公寓的十五層樓上。日子一天天在青青的寂寞中離去,而又一天天不知疲倦地重複……在那漫長而孤獨的日子裡,青青一個人瘋狂地畫畫,她就喜歡畫那些眼睛,青青的房裡掛滿了密密麻麻的眼睛,有樹木的眼睛,有天空的眼睛,有小鳥的眼睛,有大山的眼睛,有河流的眼睛,有石頭的眼睛,有岩石上的眼睛,有人的眼睛……這是青青的唯一的快樂。青青每天畫累了,就歪倒在輪椅上睡去,仿如一隻小貓。眼睛困了,就伏在窗臺上,眺望窗外那片森林公園的綠樹,天空中變化多端的雲彩,那些雲彩有時變成狗轉眼之間又變成了馬或者老家那些奇形怪狀的山,還有風中從窗前飄飛的落葉和冷冷的雨絲……多少年了青青沒有走出這個家門口一步。

  青青不知道自已到底是多少歲?爸爸好象跟她說過她是10歲了,但青青聽奶奶說過,人在肚子裡就算一歲了,那麼按為奶奶說的法,青青是11歲了。可歲數在青青的心裡並不重要,時間,對於青青是混沌的概念,也許,對於青青來說,根本沒有時間的概念。日子對於她來說就是白天和黑夜的交替和重複,就好象有一塊黑色的白布和黑布掛在視窗上,視窗的頂上有一隻手,高興了那隻手就輕輕抻起那塊白布,陽光就溜了進來,風就吹進來;那隻手累了或者不高興了,就把那快黑布放下來了,你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青青總是在那快黑布放下來的時候,躺在小床上,閉上眼睛想那些久遠的事情,和那些好象是一張畫被揉破了的畫,怎麼拼也拼接不起來,但老是在眼前飄蕩。青青想得最多的是媽媽,但總是記不得媽媽的樣子。她是有媽媽的,奶奶說青青的媽媽非常的漂亮,青青那也不象媽媽,就唯一是眼睛象媽媽……爸爸說媽媽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了,這是很多年前說的了。很遠有多遠呢,青青陷入了無盡的迷茫之中。她很想問爸爸很遠有多遠,但她始終沒有問,青青是一個懂事的孩子。青青發現爸爸自從住進這裡後,很少笑過,但是爸爸非常的疼青青,青青發現爸爸在夜裡不停地咳嗽,青青看見爸爸在房間裡不停地抽菸,煙霧把爸爸籠罩著。青青想象那煙霧仿如是一個很大很大的玻璃籠子,有一天會把爸爸罩在裡面不能動彈的,青青想到這些,心裡就隱隱的疼痛。

  在青青的記憶中,最溫暖的就是老家。老家就是奶奶和爺爺爸爸生活過的地方。青青在老家和奶奶呆了好長好長的時間,那個地方叫桐寨村,是一個離城裡很遠很遠的地方。

  一條驃悍的河流從峽谷中穿越而過,仿如刀斧砍劈出來的山險峻而陡峭,猙獰地屹立於河岸邊;峪底怪石嶙峋,河水日日夜夜不知疲倦地撞擊著河中的怪石,發出隆隆的響聲;在峽谷的兩岸,有兩根鐵索緊緊拴在峭壁上,人們走過河的對岸,只能靠這兩根溜索。

  奶奶的家在河的此岸,遠遠看去,三間石頭房子好象鑲嵌在半山腰上。青青沒有見過爺爺,奶奶說爺爺在爸爸很小的時候就走了,已經靜靜地躺在後山的樹林裡好多年了。每年山花開了,小鳥在林裡歡快地唱歌的時候,爸爸此時就從城裡帶回那花花綠綠的紙幣燒給爺爺,青青和爸爸給那座小小的石堆叩頭,奶奶擺上給爺爺的食品有雞呀肉呀之類的,還有爸爸從城裡帶回來的各種點心。之後,奶奶、爸爸、青青三人就在那個小石堆旁坐上很長的時間。

  青青的爸爸是奶奶一人帶大的,奶奶說爸爸可聰明瞭,讀書可用心了。後來,爸爸長成了大人了,就去了很遠很遠的城裡唸書,再後來爸爸就留在城裡了。每每奶奶說起這些時,眼裡總有很亮很亮的光芒在閃爍。奶奶說青青是在城裡生的,是一個漂亮的小女兒,會唱歌會跳舞,那時奶奶也在城裡和爸爸爸媽媽一起住,後來奶奶就帶著青青回到了桐寨村老家。

  在青青的記憶中,奶奶沒有閒下來的時候,奶奶不管是晴天還雨天,都在山裡尋找各式各樣的花,然後,一株株一棵棵地移植到自家的院子裡,院子裡就成了大大的花園子。奶奶每天給那些花淋水,除草,青青每天就搖著輪椅,去聞那些花香,那些小蜜蜂呀小蝴碟呀就飛來湊熱鬧,奶奶就很開心地笑。奶奶還給青青餵養了幾隻可愛的小兔子,但奶奶沒有把兔子關在籠子裡,而是放養在院子裡,任那幾只小兔子自由自在在院子裡竄來竄去,它們有時竄出了院子的籬笆跑到山上去,可到了傍晚它們又回來了,奶奶說,不會的跑掉的,不管它們跑多遠,它們都會回來的,因為這是它們的家哩。還有一條叫阿黑的小狗,好象跟那幾只小兔過不去,總愛找小免的彆扭,就在小免專心吃東西的時候,阿黑就冷不丁地跑到小兔子的旁邊或者後背,很兇地叫幾聲嚇唬一下,那些小兔子就弓起了身子,一雙紅紅的小眼睛撲閃撲閃的地倪視著阿黑。而阿黑呢,一副自鳴得意的樣子,在一旁哂笑呢。

  村裡的小男孩二狗哥是青青最要好的小夥伴,那麼多年來,二狗哥一直陪伴著青青。二狗是二年級的學生,每天早上揹著書包,和村裡幾個小夥伴在鐵索上溜過去上學,傍晚又晃悠悠地溜回來,晚上就把學校學到的字和歌教給青青,青青就把爸爸捎回來書和二狗哥一起分享。二狗哥還給青青上山捉來可愛的小松鼠、小鳥、蜢蚱送給青青,青青玩過了就放它們回去。青青對二狗哥說,那些小東西也是有家的。

  青青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開始用那些小本本畫畫了,青青日日夜夜地畫呀呀,全是畫那些山、石頭、天空、雲朵、樹木、 小貓、小狗、小鳥各種各樣的眼睛。在青青的筆下的眼睛,奶奶和二狗哥看不懂。奶奶說,你老是畫那些眼睛不累嗎?青青對奶奶說,不累,好多好多的眼睛在看著我們哩,你們看不見,可我看得見。奶奶說,我才不相信呢。青青說,奶奶你不相信?你看這小貓和小狗,你對它只要用兇一點的眼神對它們,它們就會生氣,而你對它溫柔了,它們就來到你的跟前親近你,用舌頭親你舔你。還有奶奶您,就眼睛最好看了,您年輕的時候眼睛一定很美哩,爺爺一定是最喜歡您的眼睛的。奶奶嗔怪地說,這鬼丫,就你會說。奶奶回憶起年輕時的情景,一朵明亮的色彩躍上了眼眶裡。後來,爸爸就從城裡帶回了好多的紙呀筆呀,還有好多好多畫畫的書。

  青青記憶最深的是,每到夜晚,山村靜悄悄的,月亮好圓好大,伸手就可摘到了,那些山呀樹呀在月光下變得朦朧又溫柔,那些白天看起來有點猙獰的山和峭壁,變成了一個個溫順的獸體,靜靜地匍匐或醉倒在月色下,那些在月光浸潤下的樹枝,在風中輕輕搖曳,奶奶就輕輕地哼著那首搖籃曲,那些音調是從奶奶的鼻孔下飄出來,是那樣的舒緩而纏綿。

  阿弟好好睡

  阿媽去種菜

  種得多少棵

  種了三十六棵

  ……

  奶奶就在燈下一邊縫補衣服一邊輕輕地唱,青青在燈光下畫畫或者進入夢鄉。

  歌聲中。奶奶揹著或者推著輪椅上的青青在山上畫畫。河對岸的峭壁上,那些凸凹不平的石縫,在青青的筆下,變成了一隻只奇異的眼睛,山頂上的綠樹好象人的頭髮,那稍稍瘦削的山好象是人的脖子,還有長長的山脈好象是人那舒展的手臂。青青對奶奶說,那些就是媽媽的眼睛,她在日日夜夜在守護著我們。奶奶的臉上洋溢著溫暖的光芒。奶奶說,那些山呀石縫呀我天天看,看了一輩子了,我就沒有看出它是眼睛哩,睛睛這麼一畫一說,哎,你不說真是人的眼睛呢?

  青青的內心深處最渴望讀書,每天早早就起來,坐在院子裡出神地看著村裡的小孩坐著溜索溜到河對岸的學校去,到了傍晚又溜晃晃悠悠地溜回來,他們一個個如飛翔的鳥兒。青青無數次在夢裡變成了一隻小鳥,她飛啊飛,終於飛到了對岸去了,奶奶和爸爸還有二狗哥站在岸邊在呼喚她的名字,青青歡快地向他們招手。有一次,青青夢中飛過河的時候,河的上空陽光燦爛,一朵朵白雲向她飄來,媽媽就站在白雲上向她微笑,但是,轉眼間那些白雲突然變成了黑壓壓的烏雲猙獰地向她撲來,她驚叫著呼喊媽媽,但媽媽不知哪裡去了,她緊緊地捉住那根鐵索,但那鐵索猝然崩斷了,她向峽谷墜落……她驚醒了,全身戰抖著緊緊地抱住奶奶。

  青青喜歡在院子裡向河那邊眺望和守候,那一段時間爸爸很久沒有回來了,青青想念爸爸了。有一天黃昏,青青在暮色中看見爸爸已走到了河的對岸,青青高興地喊爸爸,爸爸好象也看見了青青了,向青青揮著手。爸爸回來了,爸爸瘦了,爸爸很疲憊的樣子,但爸爸還是笑眯眯的抱住了青青,在青青的臉上甜甜地親了一口。

  那一天晚上,奶奶和爸爸很晚很晚了都沒睡,爸爸和奶奶在廳裡低低地說著話,但青青還是聽見了,爸爸要帶奶奶和自已到城裡去住。奶奶那一段日子不停地咳嗽,青青的心裡仿如隱隱地扎著一根剌。奶奶一邊不停地咳嗽一邊喘氣吁吁,奶奶的話語是斷斷續續的。奶奶她說她捨不得離開這個家,捨不得這院子裡花花草草。這三間石頭房子是她嫁來的時候才和青青的爺爺建起來的,每一塊石頭都有她和老伴的汗水,這院子裡每個角落每一條石縫裡都留下她的氣味。還有她最捨不得的就是青青,她和青青相依為命那麼多年,青青就是她的命根子。她害怕城裡,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車。還有聽青青爸爸說,家是在十幾層樓上。奶奶說那人不就好象是籠裡的鳥兒嗎?但是一想到青青以後的日子,青青雖說不能走路,但也不能呆在這裡一輩子啊,她一天天地老了,能陪青青的日子也不多了。黑暗中奶奶在抽泣著……

  爸爸說,在城裡給青青請了一個了不起的大畫家,那個大畫家說,青青的畫準有出息。奶奶說,你帶青青走吧…… 黑暗中,青青咬著嘴唇。她想奶奶在我哪也不去,我要跟奶奶在一起。 第二天爸爸回城裡去了,爸爸走後不久的一天早上,奶奶再也沒有醒過來。

  爸爸回來了,把奶奶埋在爺爺的墳墓旁,那天青青和爸爸給奶奶燒完最後一迭紙幣後,爸爸帶著青青離開了老家。青青記得那是一個細雨霏霏的早上,而且還颳著風,那些燃燒盡的紙幣變成了黑色的紙灰,被風一吹,仿如一隻只被雨水打溼了翅膀的蝴蝶在地上撲騰著,怎麼也飛不起來。

  青青和爸爸神情悲傷地回望老屋,彷彿奶奶仍站在門口向青青爸爸揮手,青青淚流滿面。爸爸推著輪椅上的青青向河邊的鐵索走去。輪椅上青青緊緊地抱住一個畫夾,畫夾裡全是那些眼睛的畫。這時,青青看見二狗哥向她一路小跑過來,並呼喊青青的名字,青青和爸爸停住了腳步。二狗哥的頭髮溼漉漉的,他的臉上流淌著汗水和雨水,幾綹頭髮貼在額頭上。他手提著一個小籠子,小籠子裡是一隻小松鼠。二狗哥氣喘咻咻地說,這是給你的。青青接過小籠子,那隻可愛的小東西用一雙小眼睛懷疑地看著青青和二狗哥。青青從畫夾裡掏出一幅畫遞給二狗哥,那是一幅二狗的肖像畫,二狗哥憨憨地笑說:我會到城裡看你的,青青。青青和二狗哥友好而親密地拉了拉手指,說,二狗哥,你一定來看我,不許騙人。二狗哥幫青青和爸爸套上溜索,青青和爸爸坐上了溜索後,晃悠悠地向對岸溜去了。老屋在青青的淚花中漸漸拉遠和模糊,最後終於消失了……

  日子就這樣悄悄地流淌,從青青憂鬱的眼眸裡,或者殘缺的夢絲中逝去。在這流逝的時間裡,有多少事物在悄悄醞釀和萌生,又有多少事物猝然消失和毀滅。我們都無法預知,何況青青呢,這個世界對青青來說是那樣的陌生,但又無不緊緊地相連。

  那天青青沒有作畫,而是坐要輪椅上聽歌,這是青青喜歡的.一位歌手,他的名字叫沙風.。沙風的嗓子很特別,有一種深深的憂鬱,又很有磁性。在他的憂鬱歌聲中隱藏著一種可怕的尖利,這種尖利只有青青能聽懂。青青雖然沒有見過沙風,但青青無數次地揣摸沙風的樣子,青青就想象沙風有一雙什麼樣的眼睛?青青猜想:他的眼睛一定很憂鬱,在憂鬱中一定隱藏著一種堅硬或者什麼。青青非常渴望能有一天能見到沙風,去聽他的演唱會。

  青青聽著聽著,還有漫無邊際的想象,最後青青在輪椅上睡著了,她夢見爸爸在不停地奔走。爸爸拿著青青的那些畫去找一個個畫家,

  但是那些畫家對青青的畫都不喜歡,甚至有的不屑一顧。無奈的爸爸孤單地行走在寂靜的小巷裡,唯一追隨爸爸的是他自已的影子。一陣風吹來,爸爸手中的畫漫天飛舞,爸爸追趕著那些畫,可就是無法抓住那些飛翔的畫,爸爸腳下一滑跌到了,爸爸被堅硬的地板磕得滿臉是血……青青驚醒了,她全身瑟瑟地捲曲在輪椅上,好久好久才緩過來。這時青青的目光越過視窗,發現好多好多白色的鳥兒在對面的森林公園的空上飛翔,也許那一大群鳥有一千隻吧。青青搖近了窗臺,她在數一、二、三、四、五……但是那些白色的鳥一下子又飛混了,青青又從頭開始數,可每一次都沒有數到十,那鳥又飛混了,青青毫無氣餒地數下去。青青在反覆數鳥的過程中,時間悄悄地流失了,直到那些鳥兒在天空盤旋了一會後,它們集體棲落於樹林裡,它們的身影才從青青的眼睛裡消失。這時爸爸回來了,青青搖著車向門口奔去,青青想起了剛才那個夢,然而,站在門口的爸爸卻安然無恙。青青動情地叫了一聲爸爸。爸爸的臉上洋溢著一種久違了的笑。爸爸說,青青,爸爸告訴你一個好訊息,那個叫大悲的畫家叔叔非常喜歡你的畫畫。青青對畫畫好象有點無動於衷的樣子。因為在青青的心目中,爸爸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青青沒有向爸爸說那個夢,而是用手輕輕地撫摸爸爸的額頭良久,才露出甜蜜的笑。青青拉著爸爸的手走到窗前說,爸爸你看,那裡有好多好多白色的鳥。爸爸隨著青青的手指的方向,一隻鳥也沒有。爸爸戲謔地說,傻丫頭哪裡有鳥,是不是你在做夢了吧。青青呶著嘴不服氣地說,就是有鳥嘛,人家看見的,全是白色的,飛進樹林裡了。爸爸笑眯眯地說,好好,是白色的。爸爸停了一會若有所思地說,那是白鶴吧。爸爸輕輕地吟起了:一隻黃鸝鳴翠柳,二行白鷺上青天。爸爸一邊吟詠著一邊用手指輕輕地颳了一下青青的小鼻子說,那個叫大悲的畫家叔叔說了,你的畫有先鋒畫派的味道,尤其是這幅《岩石上的眼睛》很是喜歡,一個勁地讚揚我們青青,不過大悲叔叔說了,你的畫靈性有了,可基本功還不夠紮實,比如這線條這筆法都不對。哎呀,反正我說不好,大悲叔叔說了,過一段時間他來看你,這些都是大悲叔叔給你的畫冊。青青高興極了。

  這些天那一群白色鳥又出現了,青青歡欣鼓舞地喊叫,爸爸你快來呀,白色鳥白色鳥……爸爸過來了,站在青青的身後什麼也看不見。爸爸很失望的眼神。青青也一臉的失望,因為她看見了,而爸爸沒有看見。當時爸爸還以為青青是不是眼睛出現了問題?但青青從來都沒有撒過謊。

  今天他上班的時候,他從一份報紙上讀到一則報道:近日,我市的龍山森林公園來了一群新的‘客人’,這群‘客人’就是久違了的白鷺鳥。報紙上說,我們市在最近幾年,由於大力抓好環境的治理,人文環鏡和居住環境得到了很好的改善。以前的龍山是一座光禿禿的山,十多年來的建設和改造,龍山成了一座風景優美的公園……最近,一群幾千只的白鷺鳥在龍山森林公園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