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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種愛,是你今生欠下的散文欣賞

總有一種愛,是你今生欠下的散文欣賞

  一念很清楚,明天就是她來到這世間的第兩千二百零一天了,而今天,她卻百感交集,這二零二零年的一月二十四號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是除夕之夜的開始,還是年齡的更改,是大街小巷鞭炮的齊鳴,還是家家戶戶的歡聲笑語,可是,對於她,跟同齡的六歲孩子不一樣的是,她並不在乎這些,她知道,今天有一個特殊的意義,那就是意味著她六年零十天對一個她從未見過面的人的思念的終結。她不敢確定這種終結,是暫時的,還是永久性的。但至少今天,她能見到她,那個一生下她就飛走了的天使。

  “一念,出來幫外婆把衣服給晾起來。”一念的外婆一邊對樓上的一念喊道,一邊從放雜貨的房間裡推出電動車。

  韓梅,一位典型的農村婦女,從她那頭還是烏黑的沒有一絲銀髮的頭髮上,很難評判出她已是將近花甲之人,但是,從電動車前面的後視鏡裡,卻明顯的照出了歲月在她額頭上留下的斑駁痕跡。她一連生了三個孩子,三個孩子的到來,並沒有改變她在路家的地位,因為她的婆婆始終沒能盼到一個能延續路家香火的孩子。就這樣,她獨自一人拉扯著三個孩子。對於韓梅來說,只要把三個孩子拉扯到成年之後,這種苦日子差不多就可以到頭了。但是,命運似乎並沒有想要對這個苦命的女人給予一絲憐惜,反而變本加厲。

  大女兒路雨漫,成了三十五歲的大齡剩女,終身不願結婚;三女兒路聞笛,流過一次產後,依舊不忘舊痛,再一次未婚先孕,最後隨便找了一個人草草的把自己的一輩子給交代出去了;而路妃識,一念的媽媽,她的二女兒,始終沒把孩子的爸爸說出來,她生下一念的第二天就從醫院消失了。直到三年後,才寄回一封信,告訴家裡,她尚好。她只是想在外面再飛翔一段時間,飛累了,就回來。這三年,她飛過陝西,甘肅,青海,新疆,蒙古,烏茲別克,瑞士,挪威,她現在在挪威,等她回國之後,她要再次起飛,飛去西藏,雲南,貴州,尼泊爾,印度,紐西蘭,六年之後的今天,就飛回來。韓梅很清楚,她們家的老二,不同於前兩個女兒,她執著,堅韌,不顧一切。三個女兒各不相同的人生,三十幾年來,日日夜夜在她的心裡撕扯著,她明顯蒼老了很多。

  “噯,來了。”一念聽到喊叫,忙把路妃識唯一的一張照片塞進了書包裡。她“咚咚”的往樓下跑,跑到客廳時,見到韓梅已經把電動車停在了院子裡。

  “外婆,你要出去啊?”

  “哦,你媽媽快到車站了,我去接她去,你把衣服晾一下,我一會兒就回來。”韓梅顯得異常的平靜,這種平靜顯得有些異乎尋常,一念無法知道此時此刻外婆是一種怎樣的心緒,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此時的心緒,是不寧的。

  “哦。”一念漫不經心的應著,彷彿路妃識的歸來是理所當然,而自己可以不以為意。誰叫她一生下自己就遠走他鄉去了呢,我才不認她,我才不要見她,我一點也不想念她。外婆已經出門去了,一念一邊晾衣服一邊恨恨的說,說著說著,眼淚情不自禁的就出來了。她還是在一邊晾衣服一邊擦眼淚,她終於忍不住了,一口氣跑上樓,撲倒在自己的小床上嚎啕大哭。

  “你為什麼要回來,你為什麼現在才回來......為什麼,為什麼......”一念的臉埋在被窩裡,一隻手用力的捶打著她摯愛的毛絨熊。

  一念,這個還只有六歲的小女孩,她確實只是個孩子,至少在年齡上,她名副其實。可是,她的心理年齡,卻過早的步入成人的世界裡,她涉世不深,但她的世界裡,卻有很深的世事。從路妃識決定生下她那一刻開始,她人生的色調就已經被著色了,那是悲劇的色彩。從她一歲半記事開始,她的童年註定是孤獨的。她討厭人群,她從不跟同齡的孩子一起玩。三歲那年,外婆把她送去幼兒園,她弄哭了所有試圖跟她玩的同齡孩子,還在老師手上留下一個永生難忘的牙印。從那以後,外婆不敢再把她送去學校,於是,她與路妃識年少時買的書,成了閨中伴。誰也不知道,她的天賦異秉是從何而來,是從她的外祖父那裡而來,還是從路妃識那裡,抑或是她那從不被提起的父親那裡。一個還只有六歲的孩子,竟能翻閱路妃識留下的所有文學書籍。沒人知道,她是否能夠看懂,或許,那裡面,也有個孩子才能懂的世界吧!

  “一念,趕緊下樓,你媽媽回來了!”半個小時之後,韓梅就接回了路妃識。此時,她臉上的皺紋,竟都舒展開了,那是被幸福沖淡了的吧!是啊,她盼這一天,盼了六年。世間又有幾個六年能讓我們痴痴去等待的呢!

  “大家安靜,上課了,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三年級的語文老師正在用黑板擦敲打著桌子,示意孩子們保持課堂的秩序。孩子很快進入正軌,片刻功夫整個教室鴉雀無聲。這時老師滿意的點點頭微笑著開口了。

  “昨天我佈置了一篇命題作文,叫做“總有一種愛——”後面叫你們自己補充的,大部分同學都寫得非常好,現在,我就抽出三篇寫得特別好的作文來給大家念念,你們也可以多學學別人是怎麼寫的。”說完,老師從她已經挑選好的三篇作文開始朗讀。

  “這篇是劉詩月同學的,她的作文題目是《總有一種愛,讓你學會成長》......”老師聲情並茂的朗讀完了前面兩位同學的作文,並分析了她們作文之所以會打動人心的原因。

  “還有最後一篇作文,也給大家念念,這篇作文是寫媽媽的,寫得極富深情。路一念同學,我能把你的作文分享給大家嗎?”老師舉著她的作文字,詢問似的微笑著望著她。路一念卻低著頭,一聲不吭。老師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聽到她的回答。

  “老師,路一念同學是個野孩子,她沒有爸爸媽媽。”突然有一個多事的孩子冒出了這麼一句話,打破了此時的寧靜。

  “你瞎說,一念才不是野孩子,她有媽媽的,她還是我姐姐班的語文老師呢,她能講很多很多她在路上見到的故事,她可了不起了。”鄰居家的清塵同學忙幫著一念辯解。

  “路老師。”一念的語文老師放學後,來到了四年級老師的辦公室,她見路妃識收拾好東西正準備下班,而此時辦公室只有她一個人,她想跟她說點事。

  “嗯,怎麼了,馮老師,有事?”路妃識有些疑惑地望著馮老師,嘴角始終是那種平易近人的微笑。

  “哦,是這樣的,昨天一念寫了一篇作文,我覺得特別好,本來想在班裡當作範文來給同學們念念,但她沒答應,所以,我覺得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還有,一念在文字方面有很深的造詣,可是她的內心卻是特別的憂傷,我希望路老師回去能跟她好好溝通一下。”

  轉眼已過,路妃識回家已有半年之久,這半年的.時間裡,她總是一個人上班一個人下班,在學校的時候,她的整個世界是屬於那些孩子們的,但離開學校後,彷彿整個世界,就只有她一個人。從她回來到現在,一念沒有同她說過一句話,這種互相折磨似的沉默,一直都沒人打破。聽完馮老師的話,路妃識並沒有像往常一樣,一放學就回家,而是去了學校後面的那片楓樹林。她回憶著過去六年所經歷的點點滴滴,以及這半年來同一念一起生活的種種片段,她知道,虧欠她太多了。

  一直到深夜,她才回到了家,韓梅跟一念都睡下了。路妃識輕輕地上樓,來到了一念的房間,床頭燈還是開著的。路妃識輕輕地把一念一隻伸出被子外面的手放進被子裡,然後幫她檢查作業。她在書桌上,看到了那本作文字。

  “當我從睡夢中被叫醒,睜開的第一眼,我看到了那在我夢裡時常出現的天使,她帶著一雙藍寶石般的翅膀飛到了我的床前,她的裙子上嵌滿藍寶石,就連她的髮卡,都是藍寶石做的,她就那樣在我床前飛舞著,手裡捧著一顆金燦燦的星星。等我徹底從睡夢中醒過來之後,原來是她,就站在我的床前。

  外婆告訴我,她就是我的媽媽。我當然知道她就是我思念了六年零十天的那個人,她跟我夢裡的一模一樣,只是現在消瘦了很多。從那天開始,她就那樣近的住在了我的身邊,而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把我們之間的距離走成了千山萬水。

  其實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見過她,儘管她一次也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但我從她的書裡,讀懂了她的靈魂。我覺得我們應該在很久以前就認識的。她的靈魂是那樣的孤獨,就像這六年以來,我的靈魂一直也是形單影隻。有一次,我看了她書裡寫下的一句話,她說:“給這孤獨的靈魂一次繼續存在的意義吧!我想我是嚮往飛翔的,只有那自由遼闊的大千世界,才能給我足夠的慰藉。”,那時,我就原諒了她,原諒她棄我而去。

  而現在,我把我最深的愛意,都埋藏在了彼此之間的沉默裡,這沉默,從她回來的那刻開始,直到現在,都沒能被打破。

  原本我只是想要她也去嚐嚐那種思念到骨子裡的痛,是一種怎樣的煎熬,不曾想到,我卻把自己丟進了更深的煎熬裡。

  她現在就在隔壁班教語文,有時上課的時候,我能聽到她說話的聲音,甚至她嘴角天使般的微笑,我都能感受得到。我很羨慕那些跟她一起分享她人生故事的小朋友,儘管沒有天天跟她在一起,但是,卻知道了她的所有故事。

  她每天晚上趁我熟睡之後,都會來到我的房間幫我蓋好被子,檢查我的作業,她以為我不知道,我其實是假裝不知道。

  慢慢地,我明白了,這六年以來,除了她對我的母愛,欠下了,我對她的子女之愛,也是欠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