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的盔甲隨筆
我們單位新來的養花師傅是一個怪人。
他看上去有四十來歲,個子不高,又黑又瘦,平日裡話不多,整天陰著臉,好像有著沉重的心事。有時閒暇之際,同事們坐在一起拉家常,他則蹲在一邊,頭低著,一支又一支地抽菸。
我原以為我和這個怪人會像陌生人一樣平靜相處下去,沒想到,有天,我和他發生了爭吵。
事情的起因本來是一件小事。那天下午,我因為家裡有事,忘了給菊花澆營養液。這件事被他發現了,第二天一上班,他劈頭蓋臉地衝我就是一頓訓斥。
我向他解釋,他還是不依不饒。我有些生氣,賭氣說:“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一次沒澆嗎?”聽我這樣說,他頓時火冒三丈,瞪著眼睛,提高嗓門,大聲說:“你還有沒有一點敬業精神了?再這樣下去,今年這花要是開不了,全都是你的責任!”
我和他大吵起來。
從此,我對這個脾氣古怪、暴躁的人厭惡極了。
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徹底改變了我對他的看法。
那天,我和他一起在花田裡忙碌,他的電話突然響了。
他接通了電話,一開口,就讓我大吃一驚。只聽他的聲音像調了蜜,透著無比的謙卑和柔和:“張老師,您好您好!我是夢帆的爸爸。”
原來是他兒子的老師打來的電話,怪不得這樣熱情。
電話那邊不知說了些什麼,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欣喜、激動。也許是這喜悅太突然,他有些語無倫次:“我這孩子不爭氣,老是不斷犯錯。他這次曠課那麼多天,還不聽從批評,簡直是無法無天!我和他媽這陣子都氣得不得了,快愁死了,整天提心吊膽,害怕學校開除他。我真是太感謝您和學校了,給他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我這就告訴他,讓他明天來學校上課,真是太謝謝了!”
原來他的兒子在學校犯了錯,現在老師寬大處理,讓他回來上課。
我繼續看向他,只見他像個態度極其認真的小學生,一迭聲地在電話裡答應著什麼,眼角、眉梢綻著濃濃的笑意,臉上的表情舒展多了。
接完老師的.電話,他走到一邊,低頭撥電話。
“帆他媽,告訴你一個好訊息,剛才張老師告訴我,學校同意讓帆回校上課了,咱們不用擔心,帆不會被開除了。”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抬起手,抹了把臉,停了一會兒,繼續說,“我們以後要多用心管教他,可不能再放任自流了,尤其是你,可不能再嬌慣了”。
打完了電話,他坐在田邊,嘴角噙著微笑,一動不動地望著眼前的花苗。
發了一會兒呆,他又撥通了一個電話。
“小帆,學校讓你明天去上課。”他的聲音裡有一絲強壓下來的欣喜,又有一種努力想表達的威嚴,“你要好好珍惜學校給你的這次機會,以後不要再犯這樣的錯誤。上學後,要多請教老師和同學,抓緊把耽誤的學習給補上去。”
完全是一副嚴父的口吻。
那天,他的心情明顯比以前好了許多,臉上的愁容消失不見了,我甚至聽見他在花田裡悄悄哼起民謠。看著他消瘦孤獨的身影,我忽然對他這一段時間來的冷漠和急躁釋然了。
我無意中看見了他生活裡的另一面,在他看似堅硬的陰冷的盔甲背後原來深藏著一位父親的無奈和脆弱,以及敏感又深沉的慈愛。
愛是到達心靈最近的距離,我決定原諒和他以前的種種不愉快,只是不知,他的兒子有沒有懂他的那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