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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吉他音樂的世界裡

在吉他音樂的世界裡

靠在書房角落的六絃琴,整理書桌時不知碰到了它哪根弦,發出了一聲悶響,似乎在提醒我它的存在,就像一個被我遺忘了許久的落魄朋友突然和我打了聲招呼,在錯愕之餘不免心生久未聯絡的愧疚。

它的面板已經佈滿灰塵,指板上的二品和三品油漆剝落,露出了木頭的底色,它的琴橋已經由於乾燥而拱起,弦距過高就連一個F和絃的橫按都無法漂亮的完成,它乾澀而暗啞的音色如同一個過氣的老人,已經發不出一點優美的聲音,偶爾撥弄幾下只為嗅一嗅它身上懷舊的味道。

這把吉他是我的第一個寂寞朋友。吉他有生命,有它自己的故事。

柳 瀨 小 鎮

還記得第一次被木吉他的聲音感動嗎,依稀記得是九零年代中期的一個燥熱的夏夜,拖著落寞的背影走在廣八路上,突然傳來一段飄曳輕靈而又優雅傷感的旋律,讓人忍不住要循聲而去,原來它來自一個安靜的小書店。駐足在佈滿書香的小屋裡,聽著這動人的天籟之音,到打烊了也不忍離去。捧在手裡的書什麼都沒看進去,耳邊只有這首曲在不停迴盪,一遍又一遍……

雖然無法得知這首吉他曲的名字,但它已經深深印在腦海裡,那憂傷的旋律一直縈懷於心。許多年以後,才知道它有個很美的名字《柳瀨小鎮》,再次聽到它的時候是在音像店裡播放試音碟時,音響師輕撥旋鈕,一首曲子像天邊一朵雲緩緩飄來,或許是專業音響器材特別優質吧,感覺那個彈著木吉他的人就在你跟前,不疾不徐地彈撥捻攏著六絃,你簡直可以聽到手指與弦絲摩擦時發出的肉感聲音,甚至嗅到那背景裡的提琴散發出的松香味道。琴聲清澈透亮,曲調悲傷,間或有低音貝斯如低泣的渾厚男聲,舒緩和清麗的樂音繞樑不歇。於是有些畫面浮現在眼前,柳瀨町小鎮溼漉漉的街道,昏暗的小酒館裡,潦倒的詩人孤樓獨飲著清酒至微醺,決然而去的女人只留下和服的背影,鼻音很重的演歌者和著尺八的音調唱著訣別的悲傷。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浪人在放肆的笑著,老婦在大放悲聲……。

《柳瀨小鎮》原是一首日本演歌,被木村好夫改編成這首著名的吉他曲。找來最初的演唱版本,歌詞竟然和我腦海的畫面有些契合,不過在我聽來演唱的歌聲遠沒有木村好夫的吉他聲這麼動人。在許多年以後,我向所有愛好音樂的朋友推薦這首讓人動容的曲子,我甚至幻想著和三倆知己朋友在一個秋風疾起的'日子,泡上一壺醇郁的紅茶,圍坐於斗室,一起聆聽這首《柳瀨小鎮》。往事如同窗外的落葉一樣,被風徐徐掃來,又徐徐帶走,生活的頓悟感油然而生,大家相視而笑,莫逆於心。

柳瀨町,那或許就是一個平淡無奇的小鎮吧,平淡到路過的旅人已經淡忘它的名字,在吉他聖手的指尖下竟有了如此靈動的氣質,讓人不得不被這個神奇樂器的表現力所折服。這就是木吉他的魅力,它把夢想與情懷都浸淫在那細細的六根琴絃中……。

碴 琴 歲 月

在八零年代,曾有一場席捲全民的狂熱吉他潮,那時青春懵懂的我還在一個小小的縣城,小縣城裡對於這場狂熱的文化啟蒙運動反應畢竟慢了幾拍,我所見到的景象無非就是街頭多了很多揹著紅棉吉他的毛頭小子,屁顛地跟著一個才學會三個和絃和掃弦節奏的哥哥模樣的愣頭青到處顯擺剛剛學會還練的半生不熟的歌曲。

據說那時的大學裡的宿舍裡,有多少個床位就有多少把掛在床頭的吉他。剛從文革的文化禁錮中走出,人們對新的文化的飢渴掀起了一次波瀾壯闊的群眾性文化運動。全國的愛好者們,真的假的加起來有數千萬之多,這是一個多可怕的數字,這支龐大的隊伍裡既有教師、學生等文化人,也有工人、農民、回城知青、老山前線的戰士、警察、無業遊民乃至小流氓。那時候沒有網路、沒有美國大片,沒有股票、沒有經商甚至連電視也沒普及,人們忽然發現,一把25元的紅棉吉他就可以讓我們找回失落童年的全部夢想。

在那個狂熱的年代裡全國人民一點也不缺空餘時間,英雄莫問出處,如果看到一個能彈《魔笛主題變奏》的高手,他可能是工廠的電焊工;要是你遇見一個可以把《阿爾罕布拉宮的回憶》演繹的蕩氣迴腸的,如果他是某個學校食堂裡的炊事員你也不要驚訝,那不是文化人的專利。

人們不僅熱衷於互相交流學習各種技巧和經驗,還一有機會就相互比試,用現在的話說是PK,那會叫碴琴,這個“碴”字,在北方語系裡原本是爭執的意思,用在這交流琴藝加比賽技術的地方,真是再貼切不過。《與青春有關的日子》裡馮褲子和許遜等一大幫頑主騎著腳踏車,穿著軍大衣,揹著綠色的軍用挎包,前梁槓上坐著一位姑娘,碴琴的兩撥人碰在一起,你一段我一段,比誰彈的更牛,誰會的歌更多,你這邊唱《紅河谷》、《老黑奴》、《蘇珊娜》,我那邊彈《深深的海洋》,《哎喲媽媽》、《南京知青之歌》。這種碴一般是會的歌多的獲勝機會更多,贏了的趾高氣揚,輸了的灰頭土臉要麼請客吃飯,要麼當眾把琴砸了以示自己雖然輸了但依然是條漢子。自覺技不如人的揹著琴灰溜溜的走開,贏了的就立馬拉開架勢來一首合唱《啊朋友再見》來奚落失敗者,也有那不服氣的一言不合就開打,碴琴變成碴架,琴聲混合著打架叫喊聲,真是瘋狂又浪漫的歲月。

練琴的人苦無高人點化,琴藝便停滯不前,難以飛昇。再加手指上老泡連連,絃斷琴廢,無暇及樂,大部分的人都在一段時間的狂熱之後失去了興趣,唯有個別具絕世天資和驚人毅力的閉門練功者,憑著勇猛精進的精神,實現有效突破,終於揚名立萬,成為一代大師。

文革時竟然有人因為彈吉他被抓進監獄判了徒刑,罪名是彈“黃色樂器”,實在是想不通吉他哪裡“黃色”了,莫不是吉他腰身婀娜,曲線玲瓏,酷似女人小蠻腰而讓定罪者心生邪念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