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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邊塞詩人岑參

唐代邊塞詩人岑參

  引導語:在盛唐詩壇中,岑參的詩歌現存400餘首,其中最具價值的有70首,多是邊塞詩。

  岑參(約715—770)唐代著名邊塞詩人,尤其擅長七言歌行,他的詩歌想象力豐富、氣勢宏偉,具有浪漫主義色彩。他和同代的高適齊名,並稱“高岑”。岑參的詩歌廣受人民群眾的喜愛,他每寫一篇新詩歌,人們便競相轉告,相互傳抄。岑參的詩題材也很廣泛,早期的詩歌多以寫景、感嘆身世、贈答朋友為主。岑參出塞前寫了不少山水詩,詩歌風格清麗俊逸,意境新奇。

  在盛唐時代,岑參寫的邊塞詩歌不僅數量最多,而且成就也最突出。這主要是因為岑參較長時間往來於邊疆各地,對邊疆的氣候、風俗、民情、舞蹈、音樂等都很熟悉,外加他有很高的文學素養,因此在邊塞詩歌的創作上,其思想性和藝術性都很強。比如在對西域的風、雲、熱、寒以及歌舞戰馬等都可以描繪得惟妙惟肖,表現色彩濃烈的動人畫圖。

  西域的雪山以及吐魯番盆地著名的火焰山在岑參的詩歌中也被多次提到,比如在《火山雲歌送別》中:“火山突兀赤亭口,火山五月火雲厚。火雲滿山凝未開,飛鳥千里不敢來。”火焰山砂岩的顏色像火雲一樣熱氣逼人,使人讀此詩如身臨其境。而岑在庫爾勒綠洲北部,絲綢之路古道——鐵門關的陡峭石壁上赫然醒目的四個大字“襟山帶河”更是展現了岑參對雄關風貌的描繪。

  火山突兀赤亭口,火山五月火雲厚。

  火雲滿山凝未開,飛鳥千里不敢來。

  ——岑參《火山雲歌送別》

  在岑參的詩歌中既有荒涼壯闊的邊疆景象,馳騁沙場、抗敵禦侮的愛國思想,也有艱苦的軍旅生活和淒涼的遊子情調,但這些都不是岑參首創,也談不上有何過人之處。然而,盛唐詩歌風格本身就以雄奇見長,詩風雄奇者比比皆是,亦不可特許為岑詩之風乃至偉大之處。對於岑參其人其詩的洞見既應該從他為何喜歡寫邊塞詩歌說起,也應該從他的詩歌的意象和審美意趣說起。人們讀岑參的詩往往可以感受到四重不同的境界:“親歷”、“暢飲”、“悲憫”、“蕭厲”。

  岑參詩中畫:“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親歷”,顧名思義就是讀岑參的詩叫人有身歷其境的感覺。懸掛在牆上的長劍,排列在校場的兵刃,賓士在大漠的軍列……歷歷在目,宛如置身疆場,躍馬邊陲。

  回顧岑參一生,他深情於邊塞,並要作為於邊疆,這正是印證了“親歷”、“暢飲”的詩歌境界。首先,岑參赴邊從軍,這和他的家族背景有很大關係。岑參出自官宦世家,他的曾祖父文字、伯祖父長倩都曾位高至宰相。他的父親岑植,官至仙州、晉州刺史,在岑參年幼時早亡。在他出生前兩年,在朝中任官的伯祖父獲罪被殺,家族受牽連,自此家道衰落。

  岑參自幼愛好習武且聰穎好學,遍覽史籍,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重整沒落的家業,光耀門楣。20歲時到達長安,獻書求仕但終未如願。此後,希望的一次次破滅也使他清醒地認識到仕途的崎嶇,詩人由一個不知道人間炎涼的`熱血青年逐步成熟起來,飽嘗了浪跡的艱辛。但是這種經歷也使他的創作內容更為豐富,擴大了題材。而後,30歲終於考中進士及第的他棄官從戎,開始了他一生中兩次出塞、五次人軍營的軍旅生涯,就此經歷而言,在唐詩人中再也找不出第二個。

  公元749年,岑參赴安西都護府安西節度使大將高仙芝麾下掌書記,750年返長安。不久再次出塞在北庭都護府三年,頻繁來往於北庭和輪臺之間,其邊塞詩在這一時期達到頂峰,其描繪邊塞生活的程度亦可堪稱“邊塞詩史”。可以說,邊塞詩就是岑參人生的一部分,其他題材不足以表現他絢麗多姿而又坎坷多難的一生。

  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幹。

  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

  ——《逢入京使》。

  所謂“暢飲”,表現在岑參的詩不是古澀典雅的意象,而是貼近生活、雅俗共賞,猶如暢飲美酒。杜甫曾稱讚他的詩“每一篇絕筆,則人人傳寫,雖閭里士庶,戎夷蠻貊,莫不諷誦吟習焉”,就是這個緣故。

  為什麼稱為“悲憫”呢?就在於岑參對自然與社會所造成的人類苦難抱有強烈的悲憫之心,這種關懷流露於詩文當中,不可遏抑。而 “蕭厲”之風有關其詩的根本氣質,這最不容易理解,也就是說,岑參詩中的雄渾並沒有“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的那番悠閒自適的豪情,而像是魏碑書法,字字如刀刻;又像是一塊冷鐵,其剛性至極而至陰寒,決不矯揉婉約,這是一種極為高超的藝術境界。這種境界已經融人了詩人本身的熱血肝腸、民族氣魄,此即為岑參之偉大和不朽之處。

  談及岑參詩歌的“蕭厲”之風,不可不論及他一生最重要的兩次出塞。

  玄奘在《西域圖記》中描寫記錄西域道路崎嶇不平,人跡稀少,而讀岑參的詩反而像陶醉在詩人用色彩調製的醇酒裡。迎面邊塞風捲而起的細沙,萬里飛舞的銀雪;耳邊胡笳琵琶的喧鳴;空氣中盪漾著乳酪酒香。然而,這些表象沒能掩藏岑參悲憫與蕭厲詩風的真諦。盛唐時期,為確保邊疆的統一穩定,唐朝頻繁用兵,不少滿懷愛國主義激情計程車子文人都紛紛投筆從戎,希望可以到邊庭去為捍衛國家的統一作為一番。

  對於岑參來說,多次到邊塞,就“馬走碎石中,四蹄皆血流。萬里奉王事,一生無所求,也知塞桓苦,豈為妻子謀”《初過隴山途中呈宇文判官》)。在岑參看來,奉了皇命不遠萬里來到邊關,完全沒有為了自己一生打算過。也知道邊關城中的生活艱苦,但為了使命又哪裡能夠顧及妻兒家事呢?

  岑參於天寶八年冬赴安西任職,六年期間兩次出塞。邊疆豐富多彩的異域生活裡,每天都有新的見聞,每天都會有新的感受。對鞍馬風塵的征戰生活,以及塞外風光有長期的觀察與體會,充盈岑參邊塞詩。

  岑參對軍營生涯的描寫極其生動形象,如“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他往往在詩中並不直接寫士兵們的出色奮鬥和艱苦犧牲,在他看來,任何敵人都不能成為大唐士兵的真正對手,橫在士兵面前的主要是嚴酷的自然,因此透過對嚴酷自然的描寫來反襯將士們的英勇無敵,這種描寫常常就是其蕭厲之風的最好說明。

  岑參初次出行塞外,也曾對邊地荒涼以及艱苦的生活感到不習慣,他這時的詩歌多傾寄思鄉之情與懷友之意。然而,他能將這種思鄉之情寄託在兩種不同感受上,一種是“種藥疏故畦,釣魚垂舊鉤”《送許拾遺恩歸江寧拜親》)的愜意生活;一種卻是漠漠邊關,蕭風瑟瑟。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象卻相得益彰,人情人理。他有一首廣為流傳的《逢人京使》就是描寫了這種思鄉之情,“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幹。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詩中描述的情景是:恰逢行軍緊急,岑參的朋友需要立馬進京,岑參匆忙間卻不知該如何說是好,稍可遲疑,萬種離愁,凝於唇邊。

  正是這種邊疆生活的親身體驗,因而此詩能“奇而人理”,“奇而實確”,真實動人。

  第二次出塞,情況和前次有所不同。此時岑參的同僚封常清,時任節度判官,而且對岑參很賞識,二人經常交流。在封常清手下工作,岑參心情比較愉快,胸襟也比較開朗。《北庭西郊封大夫受降回軍獻上》說:“何幸一書生,忽蒙國士知。側身佐戎幕,斂衽事邊陲。自隨定遠侯,亦著短後衣。近來能走馬,不弱幷州兒。”此時心情日益開闊的岑參對邊關的奇異風光和風俗的觀察更為仔細。於是,我們看到了岑詩具有代表性的兩篇詩歌:

  一是《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散入珠簾溼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

  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

  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這首千百年來撥動讀者心絃的詩歌再現了新疆瑰麗的自然風光與異域情調,充滿濃郁的邊地生活氣息。在歌詠自然風光的同時還表現了雪中送人的真摯情誼,送客送到路口,這是輪臺東門。儘管依依不捨,畢竟是分手的時候了。大雪封山,路可怎麼走呢?路轉峰迴,行人消失在雪地裡,詩人還在深情地目送。這最後的幾句是極其動人的,看著“雪上空留”的馬蹄跡,他想些什麼?結束處有悠悠不盡之情。更值得一提的是,詩歌中提到的“輪臺”,在唐代是指現在烏魯木齊南郊的烏拉泊古城,而今更是天山南北的要塞,而不是指天山以南漢城西域都護府駐地的輪臺。

  二是《走馬川行奉送出師西征》:

  君不見走馬川,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

  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

  匈奴草黃馬正肥,金山西見煙塵飛,漢家大將西出師。

  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

  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幕中草檄硯水凝。

  虜騎聞之應膽懾,料知短兵不敢接,車師西門佇獻捷。

  為了表現邊防將士高昂的愛國精神,詩人用了反襯手法,抓住有邊疆特徵的景物來描寫環境的艱險,極力渲染、誇張環境的惡劣,先從“平沙”、“雪海”、“亂石”的荒涼景象過渡到對軍旅生活的正面描繪,然後急轉直下再寫小景細節,襯托軍隊之剛猛威武,來突出將士不畏艱險的精神。

  後期岑參回京在朝中任右補闕之職,離開了艱辛卻快樂的軍旅生涯,經歷了連年戰亂,目睹國家一步步走向衰敗的岑參日漸沉寂。此時的詩歌不再如邊塞詩充滿豪情壯志,更多的是發出一些傷時憫亂的無限感慨。

  “安史之亂”爆發不久,京都被叛軍攻陷。當時正逢重陽佳節,岑參心情沉痛不已,國都淪陷,家人和故園正在遭受戰火摧殘,於是悲痛地寫下“強欲登高去,無人送酒來。遙憐故園菊,應傍戰場開”《行軍九日思長安故園》)。

  寥寥數字卻沉重無比,故鄉的菊花此時也在遭受戰火,在屍橫遍野的戰場默默綻開。兩位提攜他的恩公高仙芝和封常清同時被官宦陷害,更是對他的巨大打擊。面對腐敗的朝政,岑參再也無法寫出如在邊塞那樣慷慨激昂的詩文來。簡言之,岑參的邊塞詩情無人能及而且長盛不衰,以致其他題材不足以表現出他個人氣質,不足以釋放出他的豪情壯志,這才造就了他作為邊塞詩之集大成者的地位,而其所謂詩風雄奇,乃在蕭厲狂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