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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春天現代散文

寂靜的春天現代散文

  一

  毫無疑問,於我而言,歲月是以波濤滾滾的方式洶湧澎湃著一路滔滔而來的,它有時候會讓我措手不及,很多想做的事,想看的書,想寫的文,在“忙”的藉口下,全都覆滅了。那天走到市委院子裡去看羅先生,只覺得院子裡風聲在耳,濃蔭匝地,沿著高高的山坡拾級而上,在一個有著古老樟樹的大坪上,我有了種想飛的衝動,種種因忙碌而生的煩悶一掃而空。拔通羅先生的電話,那頭的他,竟高聲說道,你來了嗎?我在三樓!聽上去,整棟樓都被他的聲音震動了。

  市聲遠去,樟樹掩映下的小樓,有與世隔絕的味道,上三樓去,剛走到樓梯口,就聽見走廊盡頭有朗朗的聲音喚道,王芳!我清脆地回了聲,哎,羅老師!或者我應該叫他小軍,可是這並不是我的風格,就像明明在朋友圈子裡叫多了“國文”,見了面依然只叫得出“塗老師”一樣。我這樣的人,滿身清寂,從一開始就將世界輕輕地掩在門扉之外了。

  推開門,只見羅先生坐在一大堆參賽的作文卷子邊,見我進來,忙起身倒茶。羅先生在銀城語文界算是真正的前行者吧,近十年來,各大語文類報刊雜誌,作文大賽的組織事宜,都有他的參與。羅小軍的大名,正是如雷貫耳。而我與他此前並未謀過面,不過是彼此在雜誌上打過照面罷了。前一天晚上,他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響起,且興奮地告訴我,他深深地被我所輔導的學生的文章所感動了,被我這個作文輔導老師感動了,我真是不敢相信作文比賽的結果,更不敢相信他的評價,畢竟我教的班在年級的二十個班裡,語文分數是最差的兩名。當時,只顧為學生高興去了,哪裡還記得問那是誰?直到我再把電話打過去,才相信,這竟是大名鼎鼎的羅先生!

  春日的晌午,陽光明豔,空氣清涼,我們就坐在一堆的作文卷子前聊天。從學生的文章聊到自己的人生選擇,從個人的奮鬥史聊到對未來的憧憬,羅先生說起過去怎樣為學生的一篇文章奔走,怎樣在報紙上發表豆腐塊,辛酸不已,但說到後來便層層遞進,甚至一下子就談到好文章的標準,說到史鐵生與郁達夫。他的自信健談,令我頓覺自己黯然失色,但是,同時,他又用另一種特別昂揚的形式激起了我的鬥志。雖然生命的虛無感長久糾纏我,使我總是在前進與停滯之間徘徊,永遠無法與世界產生共同點的孤獨籠罩我,使我無法從俗世的熱鬧裡獲得溫暖的安慰,但是,光明的力量,就像太陽,催生萬物。

  那天,羅先生請午飯。兩個菜,寧鄉花豬肉和空心菜。菜味很樸實,就象自家廚房裡剛炒出的。那天,被羅先生點燃起希望,我竟豪情萬丈地說,有時候,我甚至覺得,給我一個支點,我可以翹起地球,然而現實殘酷,無止境無意義的忙碌,消耗了我的熱情。

  羅先生正色道,記住,永遠不要說你忙,忙,不過是你懶惰的藉口。這句話,於我而言響徹整個或許亙古寂靜的春天。

  二

  然而,事實上還是忙的,忙備課看作業,忙兒子教育,忙家務,忙約稿寫……忙得連櫻子生病了,我也抽不出時間去好好看她。

  若干久以前,櫻子透過部落格上我留的電話,給我透過一次話,但是我沒有放在心上,以為不過是匆匆過客中的一位,哪裡想到今年以來,她竟像櫻花霸佔春天一樣,以無比熱烈的形式侵入了我的生活,似乎對我的接受與否毫不在意,似乎她天生就應該是我的朋友。

  有一天,她再次拔響了我的電話。她說,我看了你寫雁子的文章,哭了,芳,讓我代替雁子來對你好吧!我的鼻頭一熱,淚猛地湧上來,沒有回答。當時我只是在想,怎麼可能?雁子與我十年友情,乃是唯一之知己,怎麼可能有人能代替她?

  後來,她忽然又拔響我的電話,不容避讓地說,我在華天喝茶,你也來吧!快點來,我和太陽公主在等你。我被她搞懵了,我從未見過櫻子,與太陽公主只謀過一面,貿然與人喝茶,不尷尬麼?但她一會兒又打電話來了,問,你出發了麼?問得我只好趕緊出門,去見吧!

  出來接我的是櫻子,高挑豐滿,眼睛幽黑,美得妖嬈,裡面坐著的,是澗泓和太陽,一個膚如凝脂,語聲清細,美得出塵,一個長髮齊腰,鳳眼柳眉,美得明媚。我一見,想自己的村姑風格,頓覺不在同列,想退出。但來既已來,硬著頭皮也要撐下去吧。

  除櫻子,其他二位,寫得一手好文章,還都是銀城金融界的風雲人物,一個園林設計與建設,一個曾是連鎖酒店的老總。櫻子呢?與我一樣是老師,但又與我大不一樣,她出入於銀城文藝圈,金融界,似乎是所有人的好朋友,而我不過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寫作者罷了——這樣一想,我的心裡便起了隔。

  那晚喝的是極品“金駿眉”,說的是我。關於在她們眼裡,文章寫得還過得去的我該怎樣去過我的人生,大家展開了討論,在這樣的氛圍裡,我忽然覺得自己活得多麼渺小,多麼卑微,多麼需要去改變一切。澗泓當然是勸我活在自己想要的份上,因為她是想怎麼做就會馬上行動的人,且那時正沉浸在愛情裡呢,說是還要去北京學畫畫,我見她如此自在,當然也只有慚愧。但櫻子似乎也一直在玩手機微信,只是偶爾插一句,也是玩笑,緩和一下我的哀傷。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芳,你要自由,自由對於你,是最最重要的,誰也不要去束縛你,你自己更不要。

  我也知道我要自由,但是……

  或許對於我而言,不自由,是另一種意義的幸福吧?!這一點,櫻子在以後與我交往的日子裡漸漸地明白了,在一次對我住所、我老公和孩子的全面考察之後,她很少再次說起女人們在一起常說的“自由”。

  沒心沒肺,每日傻傻開心著的她,竟與雁子同歲,且熱愛著文學,她從不矯揉造作,是什麼就說什麼,包括剖析自己“邪惡”的內心;面對素不相識卻患了重病的女詩人小梅,她第一次見面就贈了對方一臺電腦,後來小梅來銀城治病,她也多方幫助,她的善良成就了她的美;她真誠而真實地對每一人,總是更喜歡善意地去評價,更多包容與理解;她每天都會照很多各種各樣的相片,哪怕是公車上的一小孩,也會成為她關注與愛的焦點,用以來更新她的微信,那種熱力,是生命蓬勃的象徵;她也常常忍不住手癢去打打牌,輸和贏都在最新時間用微信就地報告……

  有一次櫻子邀我去K歌,就著音樂,她竟毫無顧忌地跳起了舞!她的那種放得開,是那麼地自然且自信,這對於木訥安靜的'我而言,無疑是一種巨大沖擊。我永遠也做不來櫻子,我總是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喜歡過近的距離,但是,這個春天,她的熱情,把我身上的某些東西悄悄改變了。

  今天我在日記裡寫道,感謝上蒼,在帶走雁子後,給我送來了櫻子。

  三

  去歲某天,正在監考,忽接舒老師電話,說裴先生和吉安老師在校門外,想見見我。裴先生的大名是早有耳聞,所以請假去了。他們一行四人站在校門外,正等我出來。我與前輩們一一見過,心中惶恐,不知這幾人突然到訪所為何事,裴先生笑道,你的文章寫得好,相片也好,所以評完獎,大家都想來瞧瞧美女啊!

  我尷尬得要死,好像書上的相片是騙了人,只好回道,只怕文章也平常,人也有礙觀瞻,大家不要失望哦。那些天,我的臉上有一小塊皮膚髮炎,特別難看。

  還是吉安先生厚道,立即笑道,以為真看美女呀,滿大街美女多的是,主要是看看才女呢!文章的情意那麼濃釅,人居然是我們從來不知道的,我們想看看真人啊!這次三週文藝獎,你的作品脫穎而出,大家都想見見你的廬山真面目。

  在啡客,一場關於我該何去何從的討論開始了,討論激烈且認真,每一個前輩都對我抱以最大的期待。我萬分慚愧,因為我之為文,確也沒有任何野心,甚至連自信也沒有,不過就是書寫的痛快支撐我一直這麼寫著,哪裡有他們所謂的“才氣”和“靈氣”?但裴先生和吉安先生的讚詞,在那一天,和以後,確實給了我不小的信心,畢竟,就是這樣誤打誤撞,我也被正規軍瞧上眼了。

  那次,作為純文學雜誌編輯的吉安先生要求裴先生在年後給我做的欄目裡做個訪談,放在雜誌裡,裴先生爽快地答應了。但我從來不敢妄自託大,怎敢提醒先生給我做訪談?這樣,便一直拖著,延到了春天。

  吉安先生催得厲害,笑說別人約了稿子,都是兩三天內搞定,怕沒了機會,沒見過我這樣的,竟然拖了三四個月!吉安老師的話裡自有批評之意,於我這樣的“文學新人”,他們的器重當是對我的愛護,我再沒有推託的道理了。

  我給裴先生髮了資訊去,他遲遲未回,誰知中午,竟直接打電話來了,說是在省外出差,回來就給我做。又過了兩天,他喝醉了酒,只好再推。我以為他不想做了,就打算不了了之,也沒再給他資訊。又過了兩天,他說他把我的書全部仔細重看了一遍,可以做訪談了。就這樣,裴先生與我熟識了。熟識後的裴先生,除了對文字很苛求之外,第一次給我的幽默印象,得到了無限擴大。

  銀城的大文豪盛可以女士回鄉,裴先生應邀作陪。席間他因喝了酒,一直沒怎麼說話,等到一散席,我們乘他的車去喝茶,那天正好櫻子生日,買了一條較短的綠色連衣裙穿著,可裙下還穿一條較厚的打底褲,上車便問我,這樣穿合適嗎?我說,不太搭,不應該穿褲子的。櫻子一聽,立馬撩起裙子就開始脫褲子!裴先生雖坐前排,還是從反光鏡裡看見了,嚇了一大跳,即笑道,我的娘呀,你怎麼就脫起褲子來了!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生猛?櫻子被他這麼一說,脫到一半的褲子不知該穿上還是繼續脫,笑得直不起腰,裴先生呢,馬上給我解釋,你別被櫻子嚇住了啊,她就是可以這樣簡單!就因為單純得可愛,我們才能做這麼多年的朋友!

  下車時裴先生還念念不忘櫻子剛才的動作,對我說,你看,寫作就該像她這樣,還要生猛些,再生猛些!盛可以的作品之所以好,就在這份生猛上!說時,他滿臉通紅,眼睛笑成了一條線,小鬍子一翹一翹,好玩極了!

  四

  其實那天看到盛可以,我的心又使勁“咚咚”跳了很久。這是一個嬌小的女子,卻有那樣強大的能量!我與她言語不多,她也極少提及寫作,具體說,她很少說話,偶爾會接過煙,點燃,抽上那麼幾口。

  我告訴裴先生玩微信,她也過來指點幾下,一幅鄰家女孩的樣子,如果你在大街上見到她,一定不會相信,她可以把小說寫得那樣有力量。

  我的心之所以會為了盛可以而澎湃,當然不是別的原因,只可能是寫作這個夢。

  關於寫作,我並不清楚我的夢是什麼,當我的腦海裡有那麼多的故事和情感要表達出來的時候,寫作對於我的意義便相當巨大。然而,每一次頭腦裡的風暴,都會因為瑣碎的生活被壓下去,慢慢地,我習慣了只想,而不行動,忙碌成為了我不行動的理由,如此堂而皇之。當然,還有時時會湧起的虛無感令我在寫與不寫之間停滯。

  我對盛可以說,有一個晚上,我看你的小說到凌晨一點,就一直睡不著了。我在微博中寫道,“讀盛可以,澎湃不能眠”。

  她微微一笑,哦,原來那個人是你,你為什麼會澎湃?

  裴先生說,是不是因為看了盛可以的小說,發現自己不敢寫小說了?

  一室的朋友等我的答案。茶室裡安靜極了。

  我答道,不,正好相反,我在想,為什麼我不能好好做一個自己?去表達我想要表達的東西,像盛可以一樣?

  我沒有去看他們任何人的表情,那時我的心裡有一種痛,只覺得再熱鬧的世界,終究與我無關,整個春天,只有一個寂靜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