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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者嘉賓葉嘉瑩的童年讀書故事

朗讀者嘉賓葉嘉瑩的童年讀書故事

  導語:葉嘉瑩這位著作等身的教育大師將在《朗讀者》中暢談古典詩詞文化對自己人生的影響,併為中華文化而吟誦。下面是yuwenmi小編為大家整理的人物故事,歡迎閱讀與借鑑,謝謝!

  想真正培養出對中國的古典文學和古典文化有興趣和有修養的下一代,實在應該從一個人的童幼年時代開始才好。 ——葉嘉瑩

  葉嘉瑩先生出生於舊日北京的一個書香世家,她10歲前都在家讀書,10歲後才去學校上學。在父母、伯父、姨母的引導下,葉嘉瑩從小誦讀經典,學習英文,把深院裡的草木作為物件,吟詩作對。現在很多人很難學會的平仄聲律,她在幼年就已熟知。由於父親的緣故,她也早早就接觸了英文,可以說,早年良好的教育為她開啟了通往詩詞人生的大門,也使她後來的學兼中西成為可能。

  基於早年的經歷,葉先生一直強調,要培養一個人的古典文化修養,必須從童幼年開始,並在92歲的耄耋之年,親自編選了《給孩子的古詩詞》。

  生於書香門第

  我們家是旗人,本姓葉赫那拉。我的祖先是幾世入關的,我已經不清楚了。國民革命後,清朝被滅掉了,很多滿人都改為漢姓,我家就取葉赫那拉的首字,改姓了葉。

  我的父親名廷元,早年畢業於北大英文系,後任職於國民政府航空署,翻譯介紹了一些西方有關航空方面的重要書刊。曾經擔任中航公司人事科長等職。

  我的母親有姊妹二人,都接受過良好的舊式教育,都從事教育工作,在外面做教師。聽說當時有人給父親提親,介紹了母親。

  那時還是老式婚姻,結婚雙方在婚前是不能見面的。父親就假借到學校參觀,去聽我母親講課。後來外婆告訴我說,那天母親回家很不高興,說今天有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到課堂上來聽課,竟然聽了一個鐘頭。

  宅門大院裡的讀書聲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會背唐詩。有一次家裡來了不少親戚朋友,大人就讓我給客人背詩。背的是什麼詩我都不記得了,但大人們還記得,說是背了李白的《長幹行》:“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大家都高興地聽著,後來背到“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的時候,大家就笑了,說:“你才幾歲,就知道坐愁紅顏老了?”

  我那時當然不知道。小孩子是不瞭解詩意的,但根本沒有關係,就像唱歌一樣。不管懂不懂,背就是了。

  這是符合小孩子這個階段成長的生理規律的,因為小孩子的理解能力差,而記憶力是很強的。利用小孩子記憶力強的優勢,多背誦一些經典,等他理解力發達了自然會懂得,將使他受益終生。

  讀書當從識字始

  小時候,我跟父親學習,當時叫認字號。我的父親字寫得很好,他用毛筆在一寸見方的黃表紙上把字寫出來,如果有一個字可以讀多音的破音字,父親就用紅色的硃筆按平上去入四聲,分別在這個字的上下左右畫上一個個小紅圈。

  當時我對這些深意雖然不大理解,但父親教我認字號時那黃紙黑字朱圈的形象,卻給我留下了深刻的記憶。古人說“讀書當從識字始”,父親教我認字號時的嚴格教導,對我以後的學習,產生了很深遠的影響。

  在我開始學英語時,父親又把這種破音字的多種讀法,與英語做過一番比較。父親告訴我中國字的多音讀法,與英文動詞可以加-ing或-ed作為動名詞或形容詞來使用的情況是一樣的。只不過因為英文是拼音字,所以當一個字的詞性有了變化時,就透過詞尾的字母變化來表示,例如:learn這個詞就是透過詞尾的變化learning/learned來表示它不同的詞性,而中國字是獨體單音,所以當詞性變化時就只能在讀音方面有所變化。

  因此如果把中國字的聲音讀錯,就如同把英文字拼錯一樣,是一種不可原諒的錯誤。父親的教訓使我一生受益匪淺。

  一邊讀古詩,一邊學英文

  父親雖然嚴格教我識字,卻並沒有把我送到小學去讀書。因為我的父母有一種想法,他們都以為兒童幼年時記憶力好,應該多讀些有久遠價值和意義的古典詩書,而不必浪費時間去小學裡學一些什麼“大狗叫小狗跳”之類淺薄無聊的語文。於是就為我和大弟嘉謀,請了一位家庭教師,這位教師就是我的姨母。所以說姨母就是我和弟弟的啟蒙教師。

  第一天開始上課,我家還舉行了拜師儀式。而且不只是拜老師,還設了一個木頭牌位,上面寫著“至聖先師孔子之位”。我跟弟弟都給孔子的牌位磕了頭,所以我常常說我是給孔子磕過頭的。

  目前看來,這些可能已被認為是一些封建的禮節,但我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這些禮節在我當時幼小的心靈中,確實產生了一種敬畏之感。人不能無所畏懼,什麼都可以做,想怎樣就怎樣。孔子說: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這是中國的傳統,人是應該有所畏懼的。

  那時,我們每天下午跟姨母學習語文、數學和書法,上午是我和弟弟自修的時間。上午,我們做昨天的作業,昨天的《論語》讀到哪兒了,要把它背下來;昨天留的數學題,都要做完;大字、小字各應寫多少篇,也都要寫完。午飯以後,姨母就來了,再上新課。每天就過這樣的生活。

  此外,父親有時也教我們幾個英文單詞,學一些英文短歌,如“one two tie my shoes,three four close the door”之類。他認為只學中文是與時代不符的,為了幫助我們學英文,父親還給我們買了一個學習英文的玩具,裡面都是英文字母。誰先拼成一個英文詞,誰就贏,我與弟弟就玩這樣的拼詞遊戲。當時祖父已經去世,我應該是七歲左右。

  幼年要讀最有價值的古典詩書

  我從很小還不大認字、不大懂事時就已經開始背詩了。到正式上課了,我認字漸漸多了起來,就開始背唐詩,唐詩不在正課中,正課是“四書”,只是我十分喜歡背詩。

  在我家裡不僅伯父、父親喜歡讀詩,伯母、母親也都讀詩。但是女人讀詩不像男人那樣大聲誦讀,而是低聲吟哦。真正第一次拿著《唐詩三百首》當課本教我的是伯母。伯母受過良好的教育,她是按著《唐詩三百首》編選的順序來教的,其實她也不教什麼,就是讓我背。

  不論是伯母教唐詩,還是姨母教”四書“,都不詳細講,都是讓我背誦。

  “五四”以後的新式教育,主張小孩子不懂是不該背誦的。我的女兒在臺灣,新式教學雖也要背誦,而背的卻是什麼”來來來,來上學。去去去,去遊戲。見到老師問聲早,見到同學問聲好“。

  背這些有什麼用處呢?我小時候,雖然似懂非懂只是背誦,可是我覺得這種背誦的古典教學方式是有用處的。小孩子是記憶力強而理解力弱的時候,此時,即使他不能理解,只要先背下來,等到將來理解力提高以後,這些早年記憶的內容就會被調動起來,如同智慧庫,為孩子一生提供不盡的資源。

  我早年背誦《論語》並不理解,但在我以後的人生路程中,遭逢各種各樣的事情的時候,會忽然理解了《論語》中的某些話,越發體悟小時候背書真是很有道理的。直到今日,《論語》也仍是我背誦得最熟的一本經書,這使我終生受益。

  我確實因為讀誦了《論語》而在性情方面有了很大的轉變,我逐漸體悟到了儒家思想中的柔順而堅韌的美德。因而改變了我以前的倔強急躁的脾氣。這種體悟對我一生的處世為人造成了深遠的影響。而且年齡愈大,對書中的人生哲理也就愈有更深入的`體悟。

  無師自通開始詩詞創作

  我在家唸書唸到差不多十歲應該上五年級時,父親說應該到外邊去唸書了。當時我家附近有個教會學校叫篤志小學,五年級就開始教英語,因為父親一直主張學英語,就讓我們到篤志小學上學。

  我在篤志小學只讀了五年級一年,就以同等學力考上了初中。那時父親工作的航空公司辦事處設在上海,所以他常年不在家。但父親要求我每兩週都要用文言文給他寫一封信,這使我的文言寫作有了更多的練習。直到抗戰爆發,父親去了後方,才中斷了書信聯絡。

  我喜歡讀詩、寫詩主要都是受了伯父的影響和培養,在我學習寫文言文的同時,伯父就經常鼓勵我試寫一些絕句小詩。因為我從小就已習慣於背書和吟誦,所以的聲律可以說對我並未造成任何困難。

  常言說”少女情懷總是詩“,我雖是一個生長在深宅大院中,生活極為貧乏的少女,但從我的知識初開的目光來看,春秋之代序、草木之榮枯,種種景象都可以帶給我一種感發和觸動,於是我家窗前的秋竹、階下的紫菊、花梢的粉蝶、牆角的吟蛩,一一都被我寫入了我幼稚的詩篇:

  幾度驚飛欲起難,晚風翻怯舞衣單。三秋一覺莊生夢,滿地新霜月乍寒。(《秋蝶》)

  不競繁華日,秋深放最遲。群芳凋落盡,獨有傲霜枝。(《詠菊》)

  植本出蓬瀛,淤泥不染清。如來原是幻,何以度蒼生。(《詠蓮》)

  納蘭性德的《飲水詞》使我對詞的創作產生了很大興趣。雖然伯父和父親很早就教我誦讀唐詩,我早在考入初中以前,就學著試寫一些短小的絕句,但是伯父和父親卻從來沒有教過我讀詞和填詞。我自己也曾經讀過一些五代和兩宋詞人的作品,可是從來沒有我自己也要寫詞的念頭。

  當我讀了納蘭性德的《飲水詞》,從開篇第一首我就立刻被這位詞人的作品吸引住了。那天然的口吻和流利的聲調,就引得我躍躍欲試,當然還有伯父的鼓勵,更增加了我填詞的一份興趣。我早年所寫的一些小令,確實是受到過《飲水詞》的影響,而且這種影響一直延續到我進入大學的時代。

  一個人在少年階段,對自然的認識、對社會的認識剛剛開始形成,對一切知識充滿了新鮮的感覺。等你年齡大了,一切都司空見慣了,看到四季的更替就沒有什麼新鮮感了。可是當你第一次注意到花開花落就有一種很新鮮的感覺,所以我小時候寫的詩都是我家院子裡的一些事物。

  中國的傳統都說,詩是見靈性的。從小孩子脫口而出的詩句,就大概可以看到他的性格,看到他一生的遭遇和命運。古人傳說過很多這樣的故事。

  我覺得早年寫的詩那真是真摯,就是自然的感發。我喜歡納蘭性德的詞,他寫的詞很容易懂,我就開始寫一些小令,因為會做詩的人寫詞也不難。後來我的生活中很多事情發生了,我也常常填詞來抒發自己的情懷。我還填過一首《浣溪沙》:

  屋脊模糊一角黃,晚晴天氣愛斜陽,低飛紫燕入雕樑。

  翠袖單寒人倚竹,碧天沉靜月窺牆,此時心緒最茫茫。

  這是我在沒上大學前寫的,當時寫的詩都是很直感的,比較單純。可是上了大學以後,受了有關詩詞的教育以後,知道了詩詞裡的喻託,一些知識跑到頭腦裡,對詩詞的境界有了反省,修辭方面雖有了進步,卻再也寫不出像小時候知識憑自己的直覺,那麼單純的小詩了。

  (文章選自 葉嘉瑩《紅渠留夢》,三聯書店,2013年5月第1版)

  葉嘉瑩

  (1924年7月-),號迦陵。南開大學中華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長,博士生導師,加拿大皇家學會院士,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名譽研究員,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

  曾任臺灣大學教授、美國哈佛大學、密歇根大學及哥倫比亞大學客座教授、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終身教授。

  2016年3月21日,獲得2015-2016年度“影響世界華人大獎”終身成就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