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的羊房散文
近幾年每次回家,基本都住在三叔的羊房裡。說起來很慚愧,只因慈母早逝,無處旋落。每當此時,好心的三叔都熱情地接納了我,令人感動!
三叔的羊房,就建在他家打麥場的邊上,緊靠羊圈。房子不大,但很別緻,一間簡單的茅草房裡,盤著一個能容納二三人居住的土炕;為了看羊的方便,靠羊圈還安著兩扇玻璃窗,不顯得陰暗。房子冬暖夏涼,特別是數九寒天,長途勞頓歸來,睡在用羊糞烘熱的燒炕上,真是一種極愜意、極舒適的享受啊!
己丑春節,回家過年,我又一次睡在三叔的羊房裡。入夜,在溫暖的炕上,在濃濃的親情中,與三叔聊著親人們之間的話題及小時候的一些經歷,我頗感親切,頗感快慰!一時浮想聯翩,輾轉難眠,有許多關於親人們的往事,歷歷現於眼前。
我家是放羊出身。爺爺從小就給地主放羊。他每天早出晚歸,從不得溫飽。特別是民國十八年那次的大饑荒,我們全家人,包括他的父母、幾個兄弟都先後餓死。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爺爺流落到附近地主竇某家,被其收留放羊,幸好撿回來一條命。解放後,在農業社裡,他仍給生產隊放羊。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爺爺已六十歲多了,隊長考慮他年齡大了,又安排給生產隊看了幾年場。後歇居在家,安度晚年。
到父輩六人時,三叔又接過了放羊鞭。他放羊也很早,幾乎在農村實行包產到戶政策後不久,就開始放羊了。當時我正上初中,如今也快三十來年了吧!
三叔沒進過學校,他是父輩中唯一一位沒有讀過書,至今仍在放羊的長輩;也是我心目中心眼兒最實誠的一位長輩。他今年也六十有餘了。談到過去的經歷,他笑著說:“唉,都是命啊!我很小就愛幫你爺堵羊,後來你爺乾脆就不讓我上學去,叫放羊。再後來雖到你們現在乾的大水頭、寶積山那一帶修了一年鐵路,單幹後不是還放上羊了嗎?”停了一會,他又說:“咱們莊裡,多的人放不住羊,羊越放越少,五十六、長娃兩個放的最長,到後頭,還是放不住,前兩年都賣了。現在就剩下我這一群了麼!”
我問三叔現在養多少羊?他說:“最早農業社散夥時,我才養五、六個,慢慢的,年年繁殖,到現在要五六十個呢?”我又問出售及盈利情況?他面露喜色道:“以前價一直不行,這幾年,好得很,好一點的羯羊,每隻要四百多元,一年大小平均能賣二十多個,收入過萬了!退過草料稅費等,最不行一年要賺六七千元呢?”每年這樣?他說基本上差不多,因老羊年年賣,羊羔年年下;近幾年每年要下二十幾個呢,基本上總數量不減。談到目前的想法及今後的打算,他雙手撓著頭,搓著困眼,長嘆一聲說:“想法,有啥想法呢?還得放麼,有啥辦法呢?一天到晚,口乾舌燥,跑得人腿疼呢?辛苦的很啊?有幾次我也想學莊裡人,和你三媽商量不放了,把這賣了去,可一想不行啊!就受這累,一年下來還有幾個錢呢?你賣了吃啥?家裡地裡的花銷從哪裡來?一年攪費大得很啊?”老人說著,又嘆息了一聲說,沒治啊!他進一步指出,兩個兒子分居後,大的帶女人上新疆了,丟下娃娃、地、牲口、家裡啥事都要照看;小的出去打工掙不了多少錢,他老兩口掙命苦,幫忙維持。沒辦法,他們乾脆就在這間羊房裡住了下來。
聽著三叔的.訴說,我感到真是悽苦和心生憐憫啊!我默默地吸菸,他停了一會,又嘆息說:放羊、家裡吃苦都認了,就是感到一個人吆一群羊,山上沒一點聲音,很心急,很想和娃娃是誰說個話,或者出去到啥地方轉一轉,都辦不到,生活很寂寞!我說你現在有錢了,不會買個手機嗎?五六百元就能買個較實惠的,或者心急了到外面好地方轉一轉,開開眼界嘛?他說現在出不去,走了羊沒人放,我三媽一個家裡忙不過來,想買個手機怕娃娃嫌花費大,不讓買……我說,歸根到底,你還是放不下那群羊嘛!我進一步做工作,叫他把手機買上,把自己不要太虧苦了,再說放羊時有個啥事情也好聯絡嘛!他表示理解。
春節回來,我總感到三叔有許多心事,也感到他太忙碌、太奔波了!放了幾十年羊,風吹日曬,雨雪飢寒,把人確實給熬苦了。現在老了,確實應該休息一下了,可是生活的重擔還壓在他們的肩上,他向我透露的心跡是真誠的、無奈的,也是人生最基本的東西。
三叔是個細緻節儉的人,也是個心慈面善的人,有祖上之遺風。他對兒媳們很好,一視同仁,不像有些老人,偏三向四。有了收入,生活好過一些後,兒媳們應該多孝順老人一些;多體諒他們一些,老人們也應該有所享受,最起碼,也要能保證他們在力所能及的勞動之餘,還能有一份健康、愉快的心境。我們做兒女的都需要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