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電的日子散文
今天又是停電日子，正對週末，不上班；外面下著大雨，爬山專案不得不取消；天生愚頓，不會下棋、打牌、搓麻將；上網玩遊戲，更無可能。幹什麼呢？眼睛往居家四處瞧瞧，見客廳、書房、臥室灰塵蒙垢，於是摞起衣袖，充當家政角色來。
櫃子、桌子、凳子先用溼帕子抹，去掉灰塵，第二次再擦亮，然後才擦乾。費神的是接頭、縫隙、死角，得用帕子小心伸入，往來擦拭，幾個回合，才完成一小段。木地板呢？先拿幹拖把輕掃，抹去垃圾，再用力擦拭。地板磚是首先用溼拖把拖，第二回合用幹拖把擦乾。窗戶得用帕子反覆擦拭，令人頭痛的是防盜窗，鋼管鏽蝕地方得先用刀刮，再拿氫氣球擦，然後用溼帕子抹，活路細，費時費神。幾個回合下來，腰痠背痛，大腿發麻。活路幹到中途，幸好兒子補課回來，加入戰團，工程進度得以加快。
上下擦，左右拖，暈頭轉向的我碰著了水盆，滿盆水倒在了書房木地板上。“不得了！”兒子驚呼，“滲水入木地板中，要發黴，腐爛的。”於是幹拖把拖，帕子吸吮，兩人一陣忙亂。幸好搶救及時，滲透不多，沒有造成威脅。
等到居室清爽，傢俱鋥亮，已是中午時分。我坐在沙發上休息，望著一塵不染的戰果，渾身輕鬆，頗感欣慰。是的，家政角色難，吸灰塵不說，許多角落手上工夫雜，活路細，快不得，累人，費神。“老爸，何苦呢？一百五十元請臨時家政，不就萬事大吉了嗎？”兒子丟來一句怨言。“那我們幹什麼呢？”我攤攤雙手。“幹些體力活有好處，活動筋骨，舒張身體。更深刻的是體會幹粗活、重活、髒活的苦辣。懂得做打工人的辛酸。平時，不少人對家政、清潔工丟以不屑目光，這是勢利人的醜陋，是等級觀念的沉渣氾濫，是人與人之間的隔膜作祟。”日常中，坐辦公室，閱讀，動筆，玩電腦，人事單一，職業病入身。親自動手做家政，節約事小，全方位、多維度體味做人的艱辛，對認識生活、認識人有全面、深刻之功效。更為難得的是，讓勞動習慣附上身心，一定程度能夠抗拒腐朽與墮落。
停電好喲，有點意外收穫！
下午，我打開了衣櫃。平時，衣櫃塞得滿滿地，找急用的不見，得翻動大半天。不需要的盡現眼前，窩了一肚子火。如今，再沒見人穿補丁衣褲。有點破損的，當然作廢；過時的也不穿了，放置一邊；半新半舊的，忍忍心，丟到廢物堆。尤其是兒子，家境優裕了，趕新潮，不少衣褲只穿了幾水，便不再理睬，沒法，只得忍痛。老家是鄉下，兒子外婆家也偏處山旮旯，親人一大群，廢舊衣物有去向。一次，四內弟對我說，你們年年送衣褲鞋襪來，大人的，小孩的，人人都不少。村裡人說我們有錢，盡穿著高檔的、時新的。聽到此話，一陣內疚感猛然襲擊神經：丟棄的廢物，鄉下親人當珍貴，這……另外，我不再光顧舊衣物，是不是忘本？還是不是過去的自己？是不是從山旮旯走出來的農村娃？
兩小時後，所有衣櫃整整齊齊，清爽，空曠。勞碌者心裡頓時也空曠了許多。廢舊衣物處理了，衣櫃寬敞了，找急用的方便了，鄉下親人感情聯絡了。突然，一陣失落感攝住心房：應不該應該留下幾件什麼……
小時候，河邊、溪畔玩耍，拾起那些形狀奇特、色彩鮮豔的石子把玩，放入衣袋裡，久了，便滋生感情，要丟棄時，還依依不捨呢！這，怕不就是少年兒童純真情感的原初！衣物附在身上幾年，就沒能留下點感覺？怕不是現代條件優越了，好東西多了，不在乎？成年人情感伊甸園難道已經荒蕪了？
那件老式軍大衣得儲存，進大學買的。首次穿上，那種自豪感覺，那種新鮮氣息，至今回味，猶如當年。二十二年前，剛從鄉村走進城市，一種做莊嚴人、正真人、使命人意識漸漸確立，知識、人格一步步趨向成熟。是啊，過去在電影裡看到，穿著這種軍大衣的人都是叱吒風雲的血性男兒，是時代的可愛人！如今，這種感覺竟然依附到自己身上，羨慕換位喜悅，莊嚴變換成底氣，我們已長大。每次看到那綠黃色，激情燃燒的感覺，崢嶸歲月的昂揚，全來了！儲存軍大衣，就是儲存人生路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啊！
棕黑色西裝要留下。大三時，第一次在學院學報上發表論文，名字與講師、教授們同列，是處女作喲！多麼榮耀！二十四元錢稿費，十八元的西裝呀！翻它出來，彷彿看到了自己初始踏上文字路途蹣跚腳步，回味起第一次拿到稿酬的欣喜，重溫與導師們父子般情深的溫馨。那種感覺，是爬涉路上的精神底子，是風雨兼程起步的見證吶！
那件“史泰龍”襯衫不得送人。八年前，好萊塢影星史泰龍風靡全球，成為青年們偶像，作為時代新潮象徵。當時已年過而立的我，買了一件，標誌著一位鄉村教書匠不落伍，把握住了生活脈搏。從此，每有新潮款式上市，西裝、夾克、襯衫、T恤、短褲……都少不了我。多年來，能夠得到弟子們認同、接納，穿著上時髦是連結生活的線索。衣物與青少年合拍，心靈跳蕩便一致。追求外表不一定是浮華，外表與內蘊統一，是最佳組合。當下，我的衣著就與十五六歲青少年保持一致，不少同齡人潑來妒語：“跟風”“人老心不老”“外表浮華”“花心亮靚”……管它的，我穿我的新潮衣服走路，讓爾等去說。如今，“史泰龍”已是藍中泛白，隨日子潮水遠去，早已不上身。看到它，自己便抓住了新潮列車的搭鉤，雙腳就跨上了時代高速公路。
清理衣物，更是梳理歲月痕跡，是連結來路上日子美好感覺。
衣櫃門關上，我轉身進了書房。
對時事材料、中繼教筆記、平時會議記錄等過眼煙雲般的東西，從不保留，用過了，統統列入出售廢紙堆。抄錄的教案、參加活動所發的資料等缺乏時空穿透力的文字，經不起生活潮水沖刷的記憶，是沙礫，別浪費書櫃空間。
突然，一摞信箋吸引住了眼球，翻開，是整摞整摞的`哲學、美學筆記及名人名言摘抄，簡略過目一遍，六十分鐘倏地閃過。那是十二年前，我進修本科的旁騖。專業是漢語言文學，肯定是大米白麵、蘿蔔白菜，每天少不了。哲學、美學、名人名言是深邃智慧、厚實底蘊的憑藉風，是划船之雙槳。多年來，能夠在散文、小說、論著等方面栽花種草，擁有一定量讀者，大部分利益於這些旁騖。摞摞筆記便是臺階，推動爬涉身影艱難攀登。幾次次闖入山重水複疑無路歧途，從哲學、美學及其它學科蹊徑探視，又尋覓到了柳暗花明天地。相鄰學科潛質互補、提升，讓於崎嶇中遍嘗坎坷的疲憊眼神一回又一回領略到無限風光的愜意、興邁。
什麼是心血？這就是心血。珍藏心血，就是珍藏生命！
筆記放歸原處，接著翻出旁邊手稿。手稿用檔案盒裝存，共八盒，約二百多萬字。其中散文六十餘篇，小說二十多篇（包括長、中、短篇），論文三十一篇。無論哪種，一篇都未發表過，按理是廢紙一堆。可不知怎的，對它們，我比後來得到的樣書、樣報、專著更加情深深，意切切！相對一位真正爬涉於書本山、藝術海的苦命兒說，都有一段壓抑路程，此段路途中，腳痠、腰痛、胸悶、頭暈、揮汗如雨疊加，磕碰、泥濘、滯塞、障礙纏繞，大部分失敗者就是過不了這段取經路而鎩羽，與夢幻、彩虹擦肩而過，遺恨終生。我比別人更蹉跎。這二百多萬字是兩百多萬顆石子，鋪在這段壓抑路面上，讓身影蹣跚爬過，得以入山登臺階。一行行生澀、稚嫩文字顯得拙劣，可它記錄著一位教書匠二十餘年的苦辣辛酸，字裡行間，坎坷失意遍佈，磕碰跌倒頻頻，困惑迷茫相伴，沮喪絕望糾纏，不屈抗爭追隨……這八盒粗糙手稿，是我磨難人生見證，是生死之交，是生命中的黃金。
將生命黃金路輕輕掩上，我又打開了另外六個檔案盒。
這是二十年前從做教書匠的第一故鄉開始，我對歷屆弟子習作的收藏。“振興報”是當時興仁中學校報，我任主編七年，每一期都不落下，五百八十多顆心靈閃爍在油墨味裡。嗅聞著馨香，當年修改作文的挑燈夜閱，與同仁排版印刷的經歷，師生共享成果的喜悅，全上來了，那麼激情澎湃，如此熨心溫馨。散發著人性原生態氣息的文字，是純潔心靈的跳蕩，它記錄著青少年從天真走向大寫人生的歷程。正是這些文字，成長為桃李園的綠色小草和萬紫千紅花朵，也建構成了一位耕耘者的粉筆灰人生。
“振興報”之後是“小組作文·立體式訓練”習作，緊跟而來的是“綠色作文”、“小杜鵑”文章，初中生、職業高中學生、小學生等不同級別、不同性質、不同地域的心靈在這裡大匯聚，也是我自己多維講臺經歷的連結。哪一天，弟子們出息了，我將告訴他們：老師這裡珍藏著大家生命亮點的明片。
六個盒子就像六臺攝像機，將五百八十多顆少年心靈定格，有一天，我和弟子都要變老，但明片上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卻永遠年輕。
這些不是過眼煙雲，是爬涉路上的見證，是生命的積澱，是苦命人生的汗血結晶。
停電日子，讓我室內光線昏暗，卻讓我回溯了一段生命的明亮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