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愛啃骨頭美文
一個雪天,突然間就十分渴望啃個骨頭,可是鄉下的學校地處偏僻,哪裡有骨頭可供我啃呢?只好用文字解解饞了。
許是肖虎的緣由,我打小嘴饞,嗜肉。可是我的童年、少年時代都是瓜菜代糧的飢餓年代,果腹尚且艱難,哪裡有肉讓我一解饞欲呢?平日裡只是想著肉解饞,唯有每年的大年三十夜才能做一回饕餮之徒。
為了不讓兒女們因為嘴饞而短了精神,身體羸弱的母親每年春季都會想法設法讓父親買回一頭小豬,由母親精心飼養,當然每天下午放學之後的拔豬草是我額定的任務。所以,像我家九口人的一個大家庭、窮家庭,人多勞力少的家庭,竟然在每年的臘月都能宰殺一頭或大或小或肥或瘦的年豬,油漉漉地度過一個正月。這全是我那多病又勤勞的母親的功勞,她為了兒女們的嘴,硬撐著病身子從春到冬,用野草、菜葉、菜籽稈蕎麥稈,還有凍死的洋芋蛋,一日三餐,頂風雨冒嚴寒,歷時十來個月時間,把一頭小豬餵養成一頭大豬,雖然不是膘肥體壯,但足以滋潤我們乾澀的腸胃。
雖然每年都宰殺年豬,可是對於一個九口之家來說,一頭不大的豬要吃上一年,顯然是太少了,只有在大的節日和來了遠路上的親戚,才有可能吃上一頓葷腥,滋潤滋潤澀巴巴的腸胃。唯有在除夕夜可以放開肚子,盡情享受豬肉的美妙。除夕那天,父親首先把掛在房樑上的排骨取下來泡在水裡,再從屋簷下取下豬頭,在火盆上燒,到豬頭被燒得焦黑時,父親用刃子颳去焦黑,豬頭便焦黃油亮,溢位香氣來,誘惑得我們口水直流。父親用斧子把豬頭一劈兩半,用溫水清洗幾遍之後,把豬頭,排骨全倒進那口尺八鍋裡,最後架起柴火煮起來。院子裡的空氣中,還散發著若隱若現的焦糊的肉香味,愈加使我們垂涎三尺。這個時候,什麼都不願做了,只是眼巴巴的瞅著太陽滑下了西面的山樑,灶屋裡的肉香味愈來愈濃,但是父親說還沒有熟,還要等,等到天黑請先人回來才能吃肉。我便急急地準備迎接先人的香裱、茶水和鞭炮。
終於到了啃骨頭的時候了!父親用那隻安口窯燒製的粗瓷黑盆盛了多半盆排骨和豬頭,熱氣騰騰,香氣四溢,我們顧不得燙手,抓起一塊排骨就撕咬起來。只是排骨內容單調,不耐肯,薄薄的一層肉一下子就吃完了,最耐啃的還是脊骨,尾巴和豬腳。尤其是脊骨,費好大周折啃光了肉,把嘴對準脊髓,使勁一吸,“吱”的一聲輕響,一口滑潤、香醇的脊髓就滑下了喉嚨,簡直妙不可言。同樣的肉,貼近了骨頭的肉味和口感就截然不同,這也是我酷愛啃骨頭的緣由。還有一種長在骨頭邊緣的脆骨,吃在嘴裡,脆爽耐嚼,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尾巴和豬腳雖然沒有多少肉,但是那黏黏的膠原和腳上的蹄筋,吃在嘴裡柔韌勁道的感覺,是任何部位的肉都不能比擬的。啃骨頭的美妙就在啃的過程中,就在啃得一星半點肉渣的享受上。我小時候動不動就流口水,母親聽人說要吃豬尾巴,每年冬季,父親乘給人家殺豬之便,會蒐羅十多條尾巴給我吃,說來也巧,流口水的病竟然被豬尾巴吃好了!
啃豬頭就要費點事了。豬頭上的`膘肉被父親壓成了花肉,剩下上頜下頜骨被冷落在粗瓷黑盆裡,豬頭骨凹凸不平,想啃出一點肉難度極大。我拿著母親鞝鞋的錐子,一點一點的剜出藏在骨縫裡的肉渣,每剜出一點就是一陣驚喜,直至把所有縫隙裡的肉渣剔除乾淨,再用斧子砸開上頜骨,掏出如核桃般大的豬腦,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裡端詳一番,才很是不捨地吃掉。正月初五之後,日子又是清湯寡水的原樣了,幾塊骨頭上的肉早被啃得乾乾淨淨,上面印著清晰的牙齒印,還是捨不得扔掉,饞得不行了,拿起來再啃幾個牙印在上面。
其實,鍾情啃骨頭的絕對不是我等少數,否則雞爪的價格絕對不會高於燒雞,賣鴨脖子的小店更不會遍佈大江南北,排骨的價錢也不會一直和精瘦肉持平,說到底,就是為了那個“啃”。
差不多有二十年沒有圍著粗瓷大盆啃過骨頭了,雖然吃肉早已不是稀罕,但是如故鄉吃肉的那種酣暢,是無法恢復的遺憾了。去年的臘月八,我和三個好友背了十斤豬排骨,五斤原漿酒,回到了我的故鄉,想重溫一下兒時吃肉的那種淋漓酣暢。開啟塵封的老屋,一番打掃之後,在大鐵鍋裡燉上排骨,燒熱了火炕,準備美美咥一頓。其時天降大雪,營造了一個美好的氛圍。排骨燉熟,撈了滿滿一大瓷盆,四個人開始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不到三個小時,酒已喝乾肉還剩大半,四個人皆醉臥雪野,聲嘶力竭地吼唱了半夜。那次故鄉行,友人們皆言喝美了吼美了,無人提及排骨的美味。看來,脫離了特定環境的復原,根本達不到原汁原味的效果。
今年暑假我到蘭州拜訪朋友,一個朋友在一家民族飯店請我了一頓羊脖子,美美地啃了一頓,感覺很不錯的;過了兩天,另一個朋友請我吃牛大骨,也是啃了一頓,只是犛牛肉太粗,略硬,啃起來很是費勁,一頓牛大骨啃得我的牙疼了好多天呢!